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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那样?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砰地一声,狠狠砸在全场数千人的脑门上。

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前一秒还因好奇而嘈杂鼎沸的现场,在这一刻,仿佛被掐住了喉咙,瞬间失声。所有人的大脑,都因这匪夷所思的神转折而彻底宕机。

什么玩意儿?

剧本不对啊!

前面两位,一个是德高望重的泰斗郑泰和,一个是位高权重的鲁菜理事,尝完之后一个丢了魂,一个当场石化。那见鬼似的反应,已经把所有人的期待值和好奇心拉到了顶点!

结果,你阿哲一个网红,上去尝了一口,就得出了一个“也就那样”的结论?

这感觉,就像一部铺垫了九十分钟的顶级悬疑大片,最后告诉你,惊天奇案的凶手,是踩到香蕉皮自己滑倒摔死的!

巨大的心理落差带来的荒谬感,让所有人都懵了。

然而,仅仅三秒之后,荒谬就被另一种念头闪电般取代——原来如此!

“我靠!我就说嘛!红酒、黄油、巧克力……这玩意儿炖海参,能好吃才怪了!这不就是纯纯的黑暗料理?”

“所以……郑老和那位理事,根本不是被好吃到震惊,而是被难吃到当场自闭了?!”

“真相了!绝对是真相了!你想想,你吃到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难吃东西,是不是也得懵逼半天,怀疑人生?!”

“这么说,全场只有阿哲,才是那个戳破皇帝新衣,敢说真话的勇士啊!”

观众席的议论声再次炸响,但这一次,舆论的风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逆转!无数道望向陈元的目光,从期待、好奇,瞬间化为了同情、鄙夷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导播也是个中高手,立刻将镜头死死锁在郑泰和与那位理事的脸上。

只见两位刚刚还如同活雕塑般的大佬,此刻终于“活”了过来。

郑泰和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看向舞台中央那个正享受着万众瞩目的阿哲,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纯粹的错愕:“这黄口小儿在说什么屁话?”

但随即,错愕就变成了哭笑不得的玩味,那感觉,就像是坐在台下看猴戏,看着那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在卖力地表演着拙劣的戏码。

而那位鲁菜理事,表情则更为精彩。他从石化中强行挣脱,苍白的脸上先是涌起一股被当众戏耍的怒火,可当他看到身旁郑泰和那副看戏的表情时,这股怒火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最终,整张脸都因为憋屈而涨成了猪肝色,仿佛受了天大的内伤。

然而,这所有内行才能看懂的微表情,在普通观众的眼中,被完美地解读成了截然相反的意思。

“快看!郑老和理事的表情!他们看阿哲的眼神,绝对是‘英雄所见略同’的赞许啊!”

“没错没错!那是一种‘我们身份高,不好意思骂,幸亏你小子够勇,说出了我们的心声’的欣慰!”

“石锤了!彻底石锤了!陈元这道菜,就是一道哗众取宠的垃圾!翻车翻到姥姥家了!”

一时间,现场成了阿哲一个人的加冕典礼。他享受着将他奉为“真相帝”的崇拜目光,抬手骚包地整理了一下发型,而后拿起话筒,用一种悲天悯人的长者口吻,对着陈元开了口。

“年轻人,”阿哲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有创新的想法是好的,但要记住,烹饪不是画画,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泼洒颜料的地方!它有它的规矩,它的底层逻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元,仿佛在训诫一个不懂事的后辈。

“你试图用红酒的单宁去腥,想法很大胆,但你太嫩了!你难道不知道,海参这种富含胶质蛋白的食材,在强酸环境下,其内部结构会遭到不可逆的破坏?导致口感撕裂,形同嚼蜡!这是最最基础的常识性错误!”

他顿了顿,给了观众一个“都学着点”的眼神。

“再说黄油,你想用动物脂肪的乳香去替代葱油的辛香,看似高级,实则愚蠢!黄油的熔点和风味释放曲线你考虑过吗?它的香气释放太快、太霸道,会瞬间将海参本身的鲜味彻底掩盖,形成一片风味上的‘无人区’!至于可可……”

阿哲轻蔑地嗤笑一声:“用可可的苦醇去模拟炒糖色的焦糖感?我只能说,你的想象力有多丰富,你的味蕾就有多悲哀!这种苦,不是中和,而是毁灭性的冲突!它和海参的鲜、红酒的酸、黄油的腻,在你嘴里打成了一场世界大战,乱七八糟,狗屁不通!”

一番话,术语与贬低齐飞,听得现场绝大部分观众云里雾里,却又感觉……牛逼坏了!

“哇!阿哲老师太专业了!”

“这才是真正的美食家啊!一针见血,把那小子说得哑口无言!”

观众席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参赛席上的九位大厨,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川菜大厨刘莽的脸黑如锅底,他攥紧的双拳上青筋暴起,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如同一条愤怒的蜈蚣,他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要站起来指着阿哲的鼻子破口大骂。

什么狗屁分子结构!什么风味无人区!这小子但凡自己会颠勺,就说不出这么外行到可笑的屁话!他虽然没尝,但只看郑泰和刚才那一瞬间失魂的表情,就知道,那味道绝对是石破天惊级别的!这个人,他在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

粤菜师傅梁永富,则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对阿哲这种行为的鄙夷,和对这个流量为王时代的深深失望。

这,是对“厨师”二字最无耻的亵渎!

全场,或许只有三个人,对此景毫无波澜。

美食会长冯知味,依旧笑眯眯地吹着茶杯里的热气,仿佛眼前只是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郑泰和,脸上的玩味之色越来越浓,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捋了捋胡须,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看透一切的精光。

而第三个,便是风暴最中心的陈元。

从始至终,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姿挺拔如松。

阿哲的每一句“审判”,现场的每一次欢呼,每一声嘲讽,他都尽收眼底。

但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没有。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阿哲,完成了他自以为是的封神演讲,在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心满意足地向观众鞠躬,准备潇洒退场。

就在这时,陈元终于动了。

他淡淡地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只有一种纯粹的、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的……怜悯。

这抹笑容,被特写镜头精准捕捉,瞬间投放在了现场所有的大屏幕上。

阿哲脸上得意的笑容,猛地僵住。

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掌声,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诡异地渐渐停歇。

所有人都从陈元那云淡风轻的笑容里,读出了一丝极度不对劲的味道。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平静地落在阿哲身上,用一种清晰而冷淡,却足以让麦克风传遍全场的声音,轻轻问道:

“你的舌头,是只能尝出一种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