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守卫正揉着发沉的太阳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刚才那辆马车过去后，他总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像灌了铅。
忽觉眼前一暗，抬头便见个高大身影立在面前——黑色西装笔挺，
肩宽腰窄，周身那股沉凝的气势，比见过的任何妖王都要压人。
“请……请出示通行令。”守卫赶紧挺直腰板，长枪横在身前，心里却直打鼓。
石宽面无表情地递过副官补报的文书副本。
守卫匆匆扫了眼，见上头盖着北妖国的红印，不敢怠慢，
刚要放行，又想起什么，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拦住：
“大人留步！按涂山规矩，进城需缴入城费，五个铜板。”
石宽皱眉。
他常年在外执行任务，钱财向来由副官打理，身上别说铜板，连纸钱都没有。
沉默片刻，他沉声道：“记账，我是北妖国的将领。”
“这可不行！”守卫头摇得像拨浪鼓，
“涂山从不赊账！要不……您把这身衣裳押在这儿？回头拿钱来赎？”
石宽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要求押衣服过。
但眼下追踪要紧，没必要跟个小守卫纠缠。
他利落地解开西装扣子，扯下外套——内里白色衬衣被结实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
“拿着。”他将西装扔给守卫，转身就往城里走。
“哎这……”守卫捧着还带着体温的西装，正不知所措，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放肆！谁准你收这位大人的东西了？”
守卫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见来人身披青色披风，
白发如瀑，发间金饰随动作轻晃，正是前银月守卫总教头空青。
虽空青被罢免多年，可那双凤眼一瞪，守卫还是条件反射地单膝跪地：“教、教头！”
石宽脚步一顿，转过身。
他认得这位总教头——狐小菜曾经和他讲过大战凤栖的故事，这空青就是凤栖叛乱时的第一大将，
战败后被涂山红红免了死罪，贬为庶民。可看这守卫的态度，哪像对庶民的样子？
空青没理跪地的守卫，径直走到石宽面前，微微欠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石宽大人远道而来，涂山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她目光落在石宽只穿衬衣的上半身，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
“区区入城费，怎敢劳烦北妖国国库？我替大人缴了。”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五个铜板，丢给守卫，又厉声道：
“还不快把大人的衣服还回来？再敢无礼，仔细你的皮！”
守卫连滚带爬地奉上西装，头埋得更低了。
空青接过西装，轻轻掸去灰尘，双手递还给石宽：“大人莫怪，底下人不懂事。”
石宽接过西装搭在臂弯，没穿，只是盯着空青：“前教头不必多礼。直说吧，拦我有什么目的。”
空青脸上的笑容僵了瞬，随即又恢复自然，叹了口气：
“石宽大人果然敏锐。实不相瞒，我虽被罢免，却仍心系涂山。
路过此地，见大人如此急切，居然只身前来我们涂山，想来这要来是要紧大事情……”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热切，
“我愿助大人一臂之力。论对涂山地界的熟悉，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
石宽冷漠看着她，这女人眼底藏着的野心。
他淡淡道：“涂山有雅雅副统领和天王在，轮不到外人插手。”
“大人此言差矣。”空青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雅雅大人虽强，却不善权谋；天王……呵，整日饮酒作乐。
智者诡计多端，若真在涂山闹出乱子，谁能担责？”
她直视着石宽的眼睛，
“我知道大人在找什么。有辆马车进了城后，往西边贫民窟去了。
我可以带您去，只求事后能在大人面前说句好话，让我重回银月卫。”
石宽指尖摩挲着西装领口，没立刻答应。
这女人的话半真半假，但贫民窟的线索，倒是与他嗅到的铁锈味方向一致。
“带路。”他最终吐出两个字，转身往城西走去。
空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立刻跟上，青披风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
她没看见，石宽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敢在涂山境内明目张胆招揽人心，这前教头的胆子，比传闻中更大。
而那跪地的守卫，直到两人走远才敢抬头，望着空青的背影，打了个寒颤。
“今天真倒霉！呜呜～”
…………
苦情树下，狐小菜盘腿而坐，双目微阖。
树影斑驳落在他脸上，万年来无数段感情如潮水般漫过他的意识——
有花前月下的誓言被岁月磨成灰烬，有相隔万里的牵挂化作重逢时的相拥而泣，
有求而不得的执念困在年轮里，也有平平淡淡的陪伴熬成了白头。
他指尖随着这些情感的起伏轻轻颤动，时而舒展，时而收紧，仿佛在触摸那些滚烫或冰凉的心事。
涂山雅雅坐在对面，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盘黑白棋。
棋盘上的棋子东倒西歪，显然开局时两人都毫无章法，
全凭性子落子，时不时为了一颗棋子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
“你耍赖！这颗子明明是我先放的！”
雅雅捏着黑子，气鼓鼓地瞪着狐小菜，尾巴尖因愤怒而绷得笔直。
狐小菜睁眼，指尖夹起一颗白子，漫不经心地落在棋盘角落，
瞬间堵住了雅雅所有可能的活路。“棋场无先后，只看落子是否有理。”
他淡淡道，“你看，这颗子下去，你这一片黑子都活不成了。”
雅雅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见自己的黑子被白子围得水泄不通，顿时气得把棋子一摔：
“哪有你这么下的！刚说要教我完全境界，转头就往死里虐我，算什么本事！”
狐小菜捡起她摔落的棋子，重新放在她手边，眼神示意她再下。
雅雅憋着气落子，这次格外小心，可刚落下一颗，
狐小菜的白子便如影随形，精准地掐断她所有生路。
“这就是完全境界。”狐小菜落下最后一颗白子，将雅雅的黑子彻底封死，
“一开始我也是一窍不通，但我却能迅速学习，并化为己用，最后把完全境界运用到棋盘上，
就像这棋局，你只看到眼前的落子，我却能看到十步之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