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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白芷指挥天兵清理战场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仙云流动的簌簌之音。厚重的殿门隔绝了大部分杂音,却将内里的一切细微动静放大了无数倍。

玄微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玉榻边沿,云烬安静地躺在他身侧,深陷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剧烈的痛苦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的疲惫。他的呼吸很轻,很浅,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唯有之前被咬破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痂,像雪地上不小心沾染的朱砂。

玄微没有动。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垂眸凝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睡颜。方才强行镇压时耗去的五成本源神力带来的虚脱感并未完全消退,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久违的沉重与倦怠,神识深处甚至传来隐隐的刺痛。

但他浑然未觉。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这个陷入沉睡的存在所占据。

冰蓝色的眼眸中,那些惯常的冰冷、威严、乃至杀意,都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空茫的复杂。像是一池被剧烈搅动后的寒潭,表面的冰层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湖水。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殿内那颗用来计时的明珠都悄悄变换了一次光华的角度。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伸出了手。

修长如玉、曾执掌法则、挥斥方遒的指尖,此刻却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轻轻地、试探般地,触上了云烬的眉心。

指尖传来的温度依旧偏低,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心慌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生机暖意。

玄微的指尖顿了顿,仿佛被这细微的温度烫了一下。随即,他沿着那挺秀的鼻梁线条,缓缓向下,极轻地抚过,如同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却依旧布满裂痕的稀世珍宝。

他的动作生涩而笨拙,与他平日里施展神通时的行云流水截然不同,却透着一股全神贯注的郑重。

指腹最终停留在那双淡色的、微抿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着那一点血痂。

就是这里,方才溢出过那么多痛苦的低吟,吐出过那般绝望的哀求。

“杀了我...”

那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针,再次刺入玄微的心底,带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痛楚。

他从未想过,会从这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那个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眼底却藏着执拗火焰的云烬;那个即使被剖心之时,也依旧笑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云烬;怎么会...怎么会露出那般脆弱痛苦的神情,说出那般绝望的话?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他强行剥离了他的过去,强行塞给他一颗不属于他的“忠贞之心”,才让他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

一股强烈的、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而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悔意吗?

这个认知让玄微的心神剧烈地震荡起来。

他是玄微上神,天地所钟,法则化身,行事从来只凭本心,何曾有过“后悔”这种凡俗情绪?

可此刻,看着云烬苍白安静的睡颜,感受着指下微弱的生机,回想起之前那惊心动魄的痛苦挣扎,他却无法否认内心深处那丝尖锐的刺痛和...懊恼。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般决绝地剖心...

如果...如果他能早些察觉那妖力的重要性...

是不是就不会让他承受这般的苦楚?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神心。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描绘着云烬的眉眼轮廓,从微蹙的眉头到闭合的眼线,再到略显消瘦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这副容貌,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却又似乎哪里不同了。

少了那份刻意伪装的温润阳光,也少了那份深藏眼底的偏执算计,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宁静与脆弱,反而更清晰地凸显出那份本就存在的、惊心动魄的俊美。

尤其是此刻,那颈侧锁骨下方,那道极淡的青色妖纹若隐若现,如同一个神秘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他不曾真正了解的秘密。

青鸾...

玄微的思绪有些飘远。他记得这个种族,上古时期便以优雅和强大的风灵之力着称,但其血脉早已稀薄,纯血后裔更是罕见。云烬竟是青鸾后裔?他从未提及过,自己也未曾深究过他的来历。

当初救下他,只因在那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唯有他那一双眼睛,倔强得不合时宜,像永不熄灭的火种。

然后便是长久的陪伴,体贴入微的照料,那双眼睛里逐渐染上他看不懂的、越来越浓烈的色彩,最终演变成了那般炽热到令他不安、甚至想要逃离的占有欲...

再然后...便是背叛,是另娶,是怒火,是剖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被冒犯、被背叛、被辜负的那一个。

可旧心传递来的那些破碎画面和炽烈情感,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事情或许远非他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那些浓烈到近乎扭曲的爱意,那些带着自毁倾向的算计,那些痛苦与绝望...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所以为的掌控,是否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罗网?

玄微的目光再次落回云烬脸上,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辨。

若这真的是一场算计...那这家伙,对自己未免也太过狠心。竟敢拿性命和灵魂来赌?

就为了...将他拉下神坛?

值得吗?

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却找不到答案。

他只是忽然觉得,怀中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还要危险...却也更加...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一种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并非身体上的,而是源自心神。

玄微缓缓闭上眼,额头轻轻抵上云烬微凉的额头,银色的长发垂落,与对方墨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呼吸可闻。

他需要想一想。

好好地、重新地想一想。

关于云烬,关于自己,关于他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切。

殿内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相抵的身影笼罩其中,投下一片静谧而亲密的剪影,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与危机。

然而,玄微没有看到的是,在他闭上眼、心神沉浸于内心审视的这一刻,怀中本该深度昏迷的人,那垂在锦被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长而密的睫毛也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瞬,如同蝶翼试图挣脱晨露的束缚。

仿佛在那沉寂的、被强行镇压的意识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透过层层迷雾,悄然苏醒,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而在冰髓殿之外,更高远的九天之上,一座悬浮于云海之巅、被万千霞光笼罩的辉煌宫殿内。

一身帝袍、威严天成天帝昊宸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宫阙与云霭,落在了极远处那座冰晶般的殿宇方向。

他俊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指尖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本源神力波动如此剧烈...甚至隐隐有一丝损耗过巨的虚浮之感...”天帝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与疑惑,“玄微...你究竟在做什么?那具人偶...竟值得你耗费至此?”

他沉吟片刻,抬了抬手。

一道模糊的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阶之下,躬身待命。

“去查一查,方才冰髓殿外魔气因何而起,又是如何平息的。”天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威严,“再有,留意妖族那边的动静,尤其是...与青鸾遗迹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谨遵陛下法旨。”金色身影低声应道,随即如同融入光线般悄然消失。

天帝昊宸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深邃的眼眸中光芒流转,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痴儿...但愿你不要玩火自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