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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工科大明 > 第202章 金山下的阴影与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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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金山下的阴影与抉择

西山博览会的余晖尚未散尽,帝国商界的狂热仍在持续发酵。

三大日间,那坐落于西山脚下的水晶宫般的博览中心,仿佛一个巨大的聚宝盆,将四海财富与惊叹尽数吸纳。

当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客商在暮色中离去,留给大明各大商会的,是足以令历代户部尚书瞠目的订单与契约。

初步核算,博览会期间达成的直接交易额与长期贸易意向,其价值已逼近帝国往年岁入,这还不算后续带动的产业链与税收增长。

“陆氏联合工坊”的展位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之一。陆芷(丫丫)带着陆薇、陆蕙、陆萱三位姐妹,连同十余名伙计账房,连续奋战数个昼夜,才勉强将雪片般的订单理出眉目。

那厚厚一叠盖着各国商印、写满番文的契约,不仅仅是金山银海的象征,更标志着这个由陆家、赵德柱、沈默三家紧密捆绑的商业实体,一跃成为帝国商界举足轻重的新贵。

太子朱厚照几乎日日流连于此,虽碍于身份不能直接参与商事,但他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支持,无疑为这个新兴的商业组合镀上了一层无形的权势金边。他看着陆芷指挥若定、侃侃而谈的模样,眼中欣赏与情愫交织,日益浓烈。

不独“陆氏联合工坊”,参与盛会的江南织造、武夷茶盟、景德名窑等传统行会,也都赚得盆满钵满,数钱数到手软。

他们望向陆仁的目光,已彻底从最初的审视、疑虑,转变为近乎崇拜的炽热。陆仁之名,在商贾圈中,已与“活财神”无异。由他一手主导的格物院、兴业总局,更是成为了无数人眼中点石成金、通往权力与财富巅峰的终南捷径。

朝堂之上,即便是素来持重的老成之辈,在户部尚书周经难掩激动地汇报了博览会带来的惊人税收预期与空前商业活力后,也不得不暂时收敛质疑。

弘治帝龙颜大悦,于大朝会上对陆仁及一众有功之臣不吝褒奖,帝国的财政气象,仿佛一夜之间云开月明,步入黄金时代。陆仁,这位凭借格物之学与奇思妙想崛起的工部尚书,俨然已成为帝国上下公认的“财神”。

然而,就在这片金光万丈、似乎无坚不摧的繁华盛景之下,一封来自江南的密信,如同淬毒的冰锥,悄无声息地刺入了陆仁书房温暖明亮的空气之中。

信是徐文谦从苏州以八百里加急密道送来的。展开信纸,徐文谦那熟悉的、略带方正的字迹映入眼帘,但笔锋间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沉重。

“陆仁吾弟如晤:

博览会之盛况,愚兄在江南亦闻之如雷贯耳,心潮澎湃,更感贤弟经天纬地之才,擎画盛世之功。然,江南之地,表面承平,风月无边,实则暗礁密布,积弊深重,已至触目惊心之境!

前信所述梅林镇惨案,经愚兄数月来如履薄冰、多方查探,今终获突破性进展,取得足以撬动僵局之铁证!

此事之关键,在于一人——谢永昌府上钱粮师爷,钱明理。

此人心思缜密,精于算计,为谢永昌打理田产、账目多年,所有隐秘勾当,多经其手。谢永昌为侵吞梅林镇等数处田产,伪造契书、操纵诉讼、乃至行凶逼勒,其资金往来、田亩过户之暗账,皆由钱明理一手操办。此人心知肚明,自己所行乃灭族之罪,亦恐狡兔死走狗烹,故暗中留了后手。

他将所有真实账目,包括强买强卖、伪造文书、贿赂胥吏、乃至疑似用于雇佣亡命之徒的款项支出,皆另行秘密抄录一份,藏于家中。

数月前,梅林镇事毕,谢永昌为绝后患,果然寻了个由头,将钱明理毒杀,对外宣称‘暴病而亡’。其家眷亦被迅速遣散,看似天衣无缝。

然,钱明理之妻钱周氏,并非无知村妇。其夫生前似有预感,曾隐约嘱托她小心保管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子,言及紧要关头或可保命。钱明理死后,钱周氏惊惧交加,携幼子与那口箱子隐姓埋名,躲入苏州府下属一偏僻小镇,惶惶不可终日。

愚兄查案至山穷水尽时,偶然从一被谢家排挤的旁系仆役口中,得知钱明理死得蹊跷,其妻下落不明。遂不惜动用大量人手,于苏松各地暗中寻访,历时两月有余,几经周折,方在吴江县一织户家中,寻得伪装成浣衣妇的钱周氏。

初时,她抵死不肯承认,戒备心极重。愚兄反复陈明利害,以自身前程担保其母子安全,并言明唯有扳倒谢永昌,她们母子方能真正安稳度日。历经月余试探、观察与感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直至前日,她方痛哭流涕,取出那口藏于夹壁中的樟木箱子!

箱中,正是钱明理亲笔所记之私账副本!时间、地点、人物、款项、田亩变更……桩桩件件,记录详实,与愚兄此前查获的零散田亩底册残页、幸存者证词、以及谢永昌不明来源的资金流入,皆能相互印证!

尤其是梅林镇惨案前后,账上明确记载有数笔大额银钱支出,标注为‘平梅林事’、‘酬蛟龙等人’,时间、金额与幸存者所指认的暴行发生时段完全吻合!

此账本,乃铁证如山! 谢永昌之罪,罄竹难书!

然,愚兄细观此账,涉及贿赂官府、勾结胥吏之处,虽有点到,却多为化名或代号,显然钱明理亦不敢尽录。且据钱周氏言,其夫生前曾叹,谢永昌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背后恐非仅其一人,与本地顾、王等家亦有勾连,利益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无形巨网。

江南膏腴之地,不知多少田亩以此等手段被侵吞隐匿,朝廷赋税,十不得五!

此事牵连之广,恐远超你我想象。愚兄在苏州,已觉身陷泥沼,举步维艰。府衙之内,眼线遍布;出行之际,常觉有人尾随。此信发出,亦需万分小心。

证据已备,然如何运用,方能既惩奸恶,又不致引发朝野动荡,甚至波及……谢阁老?贤弟身处中枢,深得圣心,望速做决断!

徐文谦 手书

弘治十四年冬月 于苏州”

信纸在陆仁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缓缓坐回椅中。徐文谦带来的消息,比他预想的更为震撼,也更为棘手。

钱明理的私账,无疑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江南利益集团的心脏。其记录之详实,足以将谢永昌钉死在罪责柱上,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多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梅林镇千余条冤魂,似乎终于看到了昭雪的曙光。

但“谢阁老”三个字,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谢迁,这位当朝次辅,学识渊博,气度恢弘,在朝堂之上,多次在关键时刻支持他的格物之策与开海之举,堪称他在文官集团中难得的盟友与知音。

陆仁对谢迁的观感一直很好,敬其为人,重其才学。若谢永昌之事爆发,谢迁即便自身清廉,也难逃治家不严、纵容族人为恶的指责,其政治声誉必将遭受重创,甚至可能因此去位。这绝非陆仁所愿看到。

是顾念与谢迁的香火之情,设法将此事压下,或局限在较小范围内处理,只惩办谢永昌,不及其余?但如此,则江南土改必将受阻,其他豪强会更加有恃无恐,徐文谦的努力、梅林镇的冤魂,都将被辜负。帝国的痼疾,依旧无法根除。

还是秉公执法,将证据直接上呈天子,彻查到底?这必然引发朝堂巨震。谢迁一系的力量,以及与之关联的江南籍官员,必将全力反扑。

自己虽圣眷正隆,又有新晋的“财神”光环护体,但面对盘根错节的江南势力与可能随之而来的政治风暴,能否全身而退,犹未可知。更可能因此与谢迁彻底决裂,失去一位重要的朝堂助力。

陆仁陷入长时间的沉思。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京师肃杀的冬夜。博览会的成功,赋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声望和底气,他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处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翰林修撰或区区格物院行走。

他是工部尚书,太子太保,是帝国财政复苏的关键人物,手握格物院与兴业总局两大实权机构,背后更有皇帝坚定不移的支持,以及与军方(马武)、勋贵(部分因利益而靠拢)的隐性联盟。

他的实力,已然不同往日。

良久,陆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能因私废公,更不能坐视国本被蛀空。土改是必行之事,梅林镇的冤屈必须伸张。但如何行事,却需讲究策略。他不能鲁莽地将所有证据直接抛出去,那无异于政治自杀,也可能将尚不知情的谢迁逼入绝境,造成无法挽回的裂痕。

他回到书案前,并未立即给徐文谦回信,而是提笔写了一张便笺,字迹沉稳有力:

“备帖,明日酉时,拜会谢阁老府。”

他决定,再赴谢府。

这一次,他不是去试探,也不是去求助,而是要以一种更为平等、甚至略带强势的姿态,与这位帝国的次辅,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摊牌。

他要亲自将江南的阴霾,带到谢迁的面前,看看这位素来以“清流”自诩、支持改革的老臣,究竟会作何选择。是壮士断腕,大义灭亲,共同推动这艰难却必要的变革?还是为了家族利益与官场颜面,选择掩盖与对抗?

这将是一场关乎个人情谊、政治智慧与帝国未来的关键会面。

陆仁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历史漩涡边缘,而他即将踏出的这一步,或将彻底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乃至帝国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