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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工科大明 > 第115章 三线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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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蝉鸣撕心裂肺,却压不住那股从京师骤然席卷而来的肃杀寒意。

谢迁府中点破的危机,并非暗室密谋的徐徐图之,而是一场蓄势已久、发动迅猛、旨在将一切新生萌芽彻底碾碎的全面围剿。

其势之烈,其谋之毒,其力之巨,顷刻间便将西山、枣强、蔚州三地化为狂风暴雨中的孤舟,倾覆在即。

紫禁城乾清宫,往日庄严肃穆的朝会,今日却化作了审判的公堂。

超过三十名御史、给事中,如同嗅到血腥的群鲨,轮番上阵,奏疏雪片般飞落御案。弹劾之辞,已非政见之争,而是字字诛心、罗织周密的死刑判决书。

攻讦陆仁: “假格物以敛巨万国财,水泥竞买实为巧取豪夺,其心较之巨珰贪宦尤甚!”;“私募爪牙,械备逾制,西山巡防非官非民,乃陆氏私兵,意在何为?”;“交结边将,密信往来,徐、马皆其党羽,窥测神器之心昭然!”;“崇尚奇技,败坏人心,格物之说实为异端邪说,动摇社稷根基!”

绞杀徐文谦: “在枣强借清丈之名,行抄掠之实,纵容锦衣缇骑如虎狼出柙,拷绅衿,锁良民,士林沸腾,乡梓怨声载道,变乱之祸迫在眉睫!”

摧毁马武: “靡费国帑以肥私军,坏祖宗卫所成法以收买亡命,振武营只知马判官,不知有陛下,不知有朝廷!裂土分茅之心,已然彰显!”

每一道奏章都引经据典,看似正气凛然,实则恶毒无比,将一切成果扭曲为罪证,将所有探索污名为叛逆。朝堂之上,空气凝固。首辅刘健面沉如水,闭目不语,其态度本身便是默许。户部尚书周经、兵部尚书马文升,或面无表情,或眼神闪烁,他们的沉默汇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任何试图为试点辩解的声音都难以发出。

弘治帝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那堆积如山的弹章上,良久,声音沉缓地吐出旨意:“着户部、工部、都察院,即刻派遣干员,分赴西山、枣强、蔚州,严加核查所奏事。一应试点事宜,暂行维持,待水落石出后再议。” 旨意一下,攻击者获得了“合规合法”的屠刀。

行政绞杀随之而来,精准而狠辣:

左侍郎李瓒亲信郎中率队,直扑西山账房,以“审计巨款,杜绝贪渎”为名,强行封存所有账册、票据、银库。不仅冻结一切资金流动,更将沈默及一众账房先生变相软禁,日夜轮番讯问,吹毛求疵,试图找出丝毫纰漏便可无限放大。

右侍郎张达签署急令,以“九边军需、黄河险工乃国之根本”为由,援引紧急状态条款,断绝向西山输送一切铁矿、石炭、木料、特殊陶土等物料。运输车队在途中被截回,已至码头的货船被勒令返航。西山的命脉被瞬间掐断。

京师政令如冰雹般砸落,西山顷刻间由欣欣向荣的工坊沦为风雨飘摇的孤岛。

资金冻结,原料断绝,蜂窝煤产量锐减七成,昔日喧嚣的窑口渐渐冷却。水泥窑彻底熄火,未凝的浆体在窑内凝固,如同西山命运的写照。研制燧发铳的工棚被迫停工,精心打磨的零件散落桌上,蒙上灰尘。匠户流民们聚在工棚外,面黄肌瘦,眼神惶恐,工钱无着,伙食标准骤降,怨气与恐慌在无声蔓延。

“陆大人要倒了!”“西山完了!”“咱们都要被赶回去饿死了!”各种流言如同毒雾般扩散。昔日井然有序的秩序开始松动,偷窃物料、消极怠工、甚至小规模斗殴事件时有发生。巡防队疲于奔命,压力倍增。

夜间,针对核心区域的渗透破坏变本加厉。一夜之间,两处关键的水车传动装置被蓄意破坏,一处在试验中的新型窑炉耐火砖被人为松动。巡防队虽拼力擒获数名歹人,却皆是无籍无业的亡命之徒,审讯不出任何主使,显然对方已无所顾忌。

陆仁站在总部三楼,望着下方日渐萧条、人心浮动的厂区,面色铁青。沈默被户部官员纠缠脱身不得,赵德柱为寻找替代原料急得满嘴燎泡却四处碰壁。他仿佛能听到西山这架巨大机器正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枣强县的局势,则直接滑向了血腥暴力的边缘。

弹劾徐文谦“激变良民”的消息被豪强刻意放大渲染,在乡间广泛传播。官府威信扫地,徐文谦被描绘成“刮地皮、喝民血”的酷吏。

以李家庄为首的地方豪强,彻底撕下伪装。他们公然组织起数百人的宗族武装,装备棍棒刀枪,封锁乡道,设立关卡,宣称“自保乡梓,抗拒暴政”。先前配合清丈的农户家中半夜被投掷火把(幸被及时扑灭),田里即将成熟的庄稼被成片毁坏。

一队由王伯安亲自带领的、试图前往某村安抚民众的衙役和少数锦衣卫,在途中被超过百名的豪强武装拦截围攻。对方不仅动用棍棒,甚至亮出了私藏的弓弩!虽然凭借锦衣卫的悍勇最终击退对方,但多名衙役受伤,形势已与小型武装叛乱无异。县衙大门日夜紧闭,胥吏逃亡过半,徐文谦与王伯安如同被困在孤城之中,清丈工作早已无从谈起,能否全身而退都成了问题。

蔚州军营,则上演着一场更为阴冷的绞杀。

“马武欲以新军为基,取刘指挥使而代之!”“振武营士卒顿顿吃肉,饷银十倍于我等,皆是我等血汗钱!”“彼等训练之法,乃是要练出一批不知忠君、只知效死马武的死士!”种种恶毒谣言在旧军中疯狂传播,刻意挑拨着最敏感的神经。

旧军官兵对“振武营”士卒的敌意公开化。食堂争抢座位引发群殴,训练场地被故意侵占,甚至有人夜间向“振武营”营房投掷石块粪便。“振武营”士卒被严禁单独外出,集体行动时也常遭围堵谩骂,军心士气遭受严重打击。

卫指挥使刘韬彻底倒向反对者,连续下达命令:以“避免冲突”为由,大幅缩减“振武营”的训练时间和物资配给;以“核查军械”为名,强行调走了一批新配发的好装备;更暗示麾下军官,可对“振武营”进行“适度压制”。兵部行文语气愈发严厉,直接质疑马武的指挥能力,并派来一名态度倨傲的兵部员外郎“协助管理”,实则监视掣肘。

军营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几次小规模冲突险些酿成大规模火并。马武如履薄冰,一方面要弹压部下怒火,避免授人以柄,另一方面要应对来自上官和兵部的巨大压力,同时还要警惕可能发生的、针对他个人甚至整个“振武营”的极端阴谋。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越收越紧。

三线告急!奏报如同染血的羽毛,雪片般飞向京城,却大多石沉大海,或被通政司有意无意地压下。

陆仁在西山,徐文谦在枣强,马武在蔚州,三人虽相隔千里,却仿佛被同一根无形的绞索套住了脖颈,承受着来自朝堂、地方、军队内部以及不明势力的全方位、多角度的疯狂反扑。改革之艰难,阻力之庞大,利益之顽固,以最残酷、最血腥的方式展现在他们面前。

希望似乎已被彻底吞噬。西山停产,枣强糜烂,蔚州内乱。所有的努力仿佛下一刻就要付诸东流。

然而,就在这至暗时刻,格物院深处,那守护最严密的试验工棚内,李振博士和几名心腹工匠,在经历了不知第几百次的失败后,从一只刚刚冷却的坩埚底部,小心翼翼地撬下了一小块东西。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厚薄不均,布满气泡和杂质,颜色晦暗。

但当李振颤抖着将其对着油灯时——

一抹微弱、浑浊、却真真切切的透明之光,顽强地穿透了出来!

它太小,太丑,几乎毫无用处。

但它存在着。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压力中,这粒微不足道的透明尘埃,如同浩瀚宇宙中第一颗诞生的星辰,渺小,却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可能。

李振死死攥着它,热泪盈眶,仿佛攥着最后一颗救命的火种。

这粒微光,能否点燃破晓的晨曦?无人知晓。此刻,三线之地,唯有狼烟四起,危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