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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工科大明 > 第211章 远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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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天津卫,寒风如刀,卷起港口的盐屑和海水的腥咸,扑打在人们脸上。

往日里渔船商船进出的繁忙景象今日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而热烈的氛围。

码头被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联合肃清戒严,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水天相接的灰蒙蒙处。

太子朱厚照身着一件赤色的常服袍,外罩一件玄狐皮里子的宝蓝色缎面大氅,在一众东宫属官和顶盔贯甲的侍卫簇拥下,站在码头最前沿。

他年轻的脸庞因兴奋和寒冷微微泛红,不停地跺着脚,呵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陆师傅,怎么还没到?这海风快把本宫冻透了!徐经他们不会在海上迷路了吧?还是遇到了大海怪?”朱厚照搓着手,嘴里嘟囔着,既有期待又有些不耐。

站在他身侧的陆仁,依旧是一身象征二品尚书的绯色绣孔雀官袍,外披一件藏青色斗篷。他神色看似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平日更加明亮,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远眺着海平面,仿佛要将那无尽的波涛看穿。

“殿下少安毋躁,船队的先遣人员已经告知,很快就到了。”陆仁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海上航行,风向、洋流皆会影响航速。徐经心思缜密,又有改良后的罗盘和海图,不会迷路的。至于海怪……”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或许不如西夷的炮舰可怕。”

“炮舰?”朱厚照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真有红毛鬼敢拦我们的船?”

就在此时,桅杆上了望的兵士扯着嗓子,声音穿透寒风传来:“来了!船队!是咱们的船!”

刹那间,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只见海天之际,几个黑点缓缓放大,逐渐勾勒出帆船的轮廓。

为首的正是经过远洋加固、船首包铜的“伏波号”和“定海号”,那高大的船体上布满了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几面主帆虽然经过修补,但依旧顽强地鼓满了风,船头劈开白色的浪花,带着一种穿越万里波涛后的疲惫与骄傲。

其后跟随着几艘大小不一的护航舰,而在这支大明船队旁边,竟还跟着一艘形制迥异、船身修长、悬挂着已被降下的红白十字旗和盾徽旗的西洋战舰!那西洋战舰的侧舷有明显的破损和焦黑痕迹,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乖乖地跟在“伏波号”和“定海号”身后,彰显着不言而喻的战绩。

船队缓缓驶入港湾,抛下沉重的铁锚,粗大的缆绳被抛上岸,系缆桩发出沉闷的响声。跳板嘎吱作响地搭上了码头。

当先一人从“伏波号”上稳步走下,正是此次远航的统领徐经。

他原本白皙文雅的书生面庞,如今被赤道的烈日和咸腥的海风染成了深沉的古铜色,皮肤粗糙皲裂,嘴唇因长期缺乏新鲜蔬果而有些干裂泛白。

但他那双眼睛,却如同被海水洗过一般,更加深邃、锐利,顾盼之间,带着一种勘破生死、洞悉远方的沧桑与坚毅。他身上的官袍虽已尽力浆洗整理,但依旧难掩长途跋涉的磨损与风霜。

“臣,徐经,奉旨远航,今幸不辱命,归来缴旨!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陆尚书!”徐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被海风和硝烟灼伤过,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撩袍便要行大礼。

朱厚照难得地体恤臣下,上前虚扶一把:“徐先生快快请起!一路辛苦!”

然而,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徐经身后的一个身影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黑瘦干瘪、如同被风干了的枣核般的人影,踉踉跄跄地冲下跳板,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体、沾满污渍的水手服,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

待他看清码头上的朱厚照时,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连滚带爬地扑到朱厚照脚边,一把抱住太子的靴子,放声嚎啕,哭声凄厉得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殿下!我的千岁爷啊!呜呜呜……奴婢……奴婢可算活着回来见着您了!再晚一步,您就只能在梦里见着奴婢这把骨头了啊!呜呜呜呜……”

这哭天抢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被陆仁“巧妙”安排随船远航的东宫太监——刘瑾!

此时的刘瑾,哪里还有半分在紫禁城里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立皇帝”雏形?整个人缩水了好几圈,黑得跟炭头似的,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活脱脱一个逃难的饥民。他紧紧抱着朱厚照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蹭在了太子华贵的靴子上。

“殿下您不知道啊!那大海……它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奴婢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啊!”刘瑾一边哭一边控诉,声音尖利,“那风浪大的时候,船就跟片树叶似的,一会儿被抛到天上,一会儿又砸进海里,奴婢的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着,就抱着桅杆念佛,生怕掉下去喂了龙王!”

他抹了把鼻涕,继续哭诉:“还有那吓死人的‘海上坏血病’!先是浑身没劲儿,牙龈肿得跟馒头似的,流血化脓,牙齿一颗颗往下掉!嘴里烂得连口水都咽不下去!好几个壮实得像牛一样的弟兄,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就硬邦邦地没了啊!奴婢当时也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天天做梦都梦见宫里御膳房的芙蓉糕和燕窝粥……呜呜……”

朱厚照被他哭得哭笑不得,想抽回脚又被他抱得死紧,只好无奈地看向陆仁。陆仁嘴角微微抽动,强忍着笑意,示意侍卫上前,好歹把刘瑾从太子腿上“剥”了下来。

刘瑾被拉开,依旧坐在地上蹬着腿哭:“这还不算完啊殿下!后来好不容易瞧见陆地,还没喘口气,就碰上那些杀千刀的红毛鬼!他们的船又高又大,炮管子那么粗!二话不说就朝我们开炮啊!‘轰’‘轰’的!那炮弹擦着奴婢的头皮飞过去,把船舷都打烂了!奴婢当时魂都吓飞了,差点就尿了裤子……要不是徐大人指挥若定,将士们拼死放炮还击,奴婢……奴婢就见不着您了哇!这差事……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啊!奴婢宁愿回宫里扫一辈子茅房,也不再去那鬼地方了!”

刘瑾这番声情并茂、极尽夸张的哭诉,虽然添油加醋,却也生动地描绘出了远航的艰辛与危险,听得周围一些没出过海的官员和侍卫面面相觑,对徐经等人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同时也对刘瑾这副尊容和表现忍俊不禁。

徐经等刘瑾的哭声稍歇,才再次上前,沉声道:“殿下,陆大人,刘公公所言虽有些……激动,但远航艰辛,海战凶险,确是实情。臣等能平安归来,实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以及陆大人督造的战船坚利。”

他不再耽搁,转身示意。几名虽然面带疲惫、衣衫褴褛但眼神中充满自豪与坚毅的水手,小心翼翼地抬上来数个用防水油布和藤条精心包裹保护的木箱。

徐经亲自解开绳索,打开其中一个最大的木箱,里面铺着保持湿润的海沙和苔藓,露出形态各异的块茎和种子。

他拿起一个沾着泥土、形似纺锤、表皮淡黄略带紫红的块茎,神情激动地介绍:“殿下,陆大人,此物名为‘巴塔塔’,应该就是您所说的‘红薯’!极耐贫瘠,在山坡沙地亦可生长,亩产……据臣观察和与土人交流,若风调雨顺,可达二三十石甚至更高!蒸、煮、烤皆可,味甘美,能充饥,荒年可活人无数!”

他又拿起一个金灿灿、颗粒饱满的棒状物:“此物名‘麦斯’,就是陆尚书所说的玉米!产量亦高,耐储存,可做主食,秆叶还可饲畜。”

接着,他又展示了其貌不扬但同样高产的土豆、鲜红诱人带着辛辣气息的辣椒、还有番茄、花生、南瓜等一系列中土未曾有过的作物!

每展示一种,周围便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朱厚照好奇地拿起一个玉米棒子掂量,又拿起一个辣椒闻了闻,被那冲鼻的辛辣气刺激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众人窃笑。

陆仁则俯下身,仔细查看每一种作物的状态,甚至轻轻掰开一小块土豆,观察里面的肉质,心中波澜起伏。这些看似平凡的植物,正是他梦寐以求、关系到大明未来国运的神奇种子!是高产农业的基石,是应对小冰河期气候、养活爆炸增长人口的希望所在!

“太好了!徐经,你立下了不世之功!”朱厚照兴奋地挥舞着玉米棒子,“回去本宫定要重重赏你!把这些都种在皇庄里!”

徐经却深吸一口气,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殿下,陆大人,带回这些救荒作物,只是臣等此行目的之一。臣等依照陆大人提供的海图和星图指引,跨越无尽重洋,历时近半载,终于抵达了一片前所未见的广袤大陆,当地土人称之为‘亚美利加’。”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那片土地之辽阔,远超我等想象,其物产之丰饶,更是令人咋舌!沃野万里,许多地方四季如春,许多作物一年可两三熟!且地广人稀,土人部落大多仍处蒙昧,不识耕作精要,空守宝山而不自知!若我大明能遣精兵强将,据其膏腴之地,屯垦开发,其利足以支撑帝国数百年之用度!”

“然而,”徐经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凌厉的锋芒,“我等并非这片丰饶之地的唯一发现者!就在靠近一片狭长地峡(指巴拿马)的海域,我等与一支悬挂十字旗与盾徽旗的舰队狭路相逢!五艘大型战舰,装备数十门重型加农炮,船高炮利,极其骄横!”

他简略却生动地描述了那场遭遇战:“彼等见我船队规模较小,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发炮攻击,企图将我船队俘获或击沉,气焰嚣张至极!幸得陆大人所督战船,龙骨坚固,航速迅捷,更兼水师将士训练有素,临危不惧!一场激战,‘定海号’集中火力,率先击沉其旗舰,又配合友舰重创两艘敌舰,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狼狈逃窜!并顺势俘获了这艘受损较轻的敌舰(他指向那艘西洋战利品),缴获其海图、航海日志、火炮数门以及一批美洲特产的金银和奇异样本!”

虽然徐经描述得简练,但众人仿佛能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声,看到穿梭的炮弹和燃烧的船帆,感受到那场远在万里之外的海上搏杀的惨烈与辉煌。朱厚照听得热血沸腾,用力拍着陆仁的胳膊:“打得好!陆师傅,咱们的船和炮就是厉害!” 而一旁的刘瑾则又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阿弥陀佛,吓死杂家了……”

“此战虽胜,却也暴露出我等的局限。”徐经冷静地分析道,“西夷在此地经营日久,据点星罗棋布,舰只往来频繁。我等船队规模有限,补给将尽,船员久战疲惫,实无力在远离本土万里之外建立稳固的前哨。臣只能在返航前,与沿岸一些相对友善的土人部落进行交易,换得这些作物的种子和根茎,并绘制了部分海岸线详图。”

他再次面向太子和陆仁,语气变得无比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急迫:“殿下!陆大人!美洲之地,实乃上天赐予我大明的莫大机遇!其地之广,其物之丰,足以让我大明国富民强,再上一个台阶!西夷等撮尔小邦,已率先染指,若我大明再迟疑不决,坐视其坐大,恐数十年后,彼等依托美洲之资源,将成为我泱泱华夏之心腹大患!其舰队甚至可能威胁我东南海疆,截断我海上商路!”

“臣,恳请朝廷,当机立断,速遣强大舰队,载以精兵、良匠、农具、种子,远赴美洲!择天然良港、战略要冲,筑城驻军,移民屯垦,宣示主权!将此片无主……呃,至少是西夷无权独占的沃土,纳入我大明怀抱!此乃开疆拓土、泽被万世的千秋功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徐经的声音带着风浪磨砺后的沙哑,在天津卫寒冷的空气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服力与历史紧迫感。

他带回的,不仅是能活人无数的神奇种子,更是来自新大陆的财富讯息、来自西方殖民者的挑战书,以及一个将大明推向全球霸主地位的绝佳契机。

朱厚照被这番描绘彻底点燃了雄心,他抓住陆仁的衣袖,激动地说:“陆师傅!你听见了吗?比十个江南还大的地盘!还有敢捋虎须的红毛夷!咱们必须立刻派兵!派很多很多的兵和船过去!我亲自率领,把咱们的龙旗插遍那片大陆!”

陆仁没有立刻回应太子高涨的情绪。他缓步走到那箱承载着无数希望的作物前,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还带着湿泥的红薯,它的表皮粗糙,却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个小小的块茎,越过了欢呼雀跃的人群,越过了停泊在港口的伤痕累累的舰船,投向了那浩瀚无垠、此刻正被西方与东方船影共同搅动的太平洋。

美洲的种子已经成功带回,预示着农业革命的曙光。但与此同时,来自遥远西方的殖民烽烟,也已清晰地映入了帝国的眼帘。

历史的齿轮,在徐经船队归来的这个寒冷冬日,被猛地推向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也必然伴随着更多铁血与竞争的轨道。

他直起身,将手中的红薯轻轻放回铺着苔藓的木箱里,仿佛放下了某种沉重的决心。他转向脸上混杂着激动、疲惫与期待的徐经,也转向所有屏息凝神望着他的官员和将士,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宣布:

“徐经,你和所有远航的勇士们,带回的不仅是我大明未来的粮仓,更是点燃帝国走向深蓝、开拓万里波涛的火种。此事,关乎国运,牵涉极广,需周密筹划,详定方略,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朱厚照、徐经,以及那艘被俘的西洋战舰,语气斩钉截铁:

“势在必行!”

“传令!远航归来的所有人员,即刻前往指定区域隔离休整,由太医院派员悉心诊治调养!这些作物,乃国之重宝,由格物院农学所最顶尖的大家亲自负责,调用最好的玻璃暖房,不惜成本,进行适应性培育和加速育种!所有缴获的西洋海图、航海日志、武器样本,由格物院联合兵部、水师衙门,共同研判,务必摸清西夷虚实!”

他的声音在码头上空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远见。

“至于美洲……”陆仁的目光变得悠远而锐利,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舰队纵横四海,“我们,是时候坐下来,好好推演一番,该如何在这盘崭新的、以天下为棋局的博弈中,为我大明,落下这开天辟地的第一记重手了!”

码头上,寒风依旧凛冽,但一股名为“开拓”与“进取”的热流,已然随着徐经船队的归来,随着那些神奇种子的落地,随着对未知大陆和西方挑战的认知,在每一个大明臣民的心底,汹涌澎湃地激荡开来。

一个属于海洋、属于扩张、属于工科与武力并重的新时代序幕,由这几艘满载着故事与希望的舰船,正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