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述几乎住在了书房。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周围散落着打印出来的邮件、财务记录和老K陆续发来的调查报告。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浓香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与艾米和心理上的自我怀疑搏斗了这些天，他迫切需要抓住一个确凿的、能刺破谎言的实体证据。
深夜，加密通讯软件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是【老K】。
「程，有新发现。关于那份婚姻登记。」老K的信息言简意赅，后面附着一个加密文件链接。「我通过特殊渠道，拿到了当年酒店存档的原始登记表格的高清扫描件，不是复印件。」
程述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点开链接下载文件。高清扫描件缓缓在屏幕上加载出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丈夫”签名栏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签名上。
之前看复印件，只觉得形似神不似，有违和感。此刻，在高清扫描件下，那种违和感被无限放大，变成了确凿的破绽！
他用颤抖的手从抽屉里翻出自己多年前的护照、几份同一时期签署的重要商业文件，将上面的签名与屏幕上的进行并排比对。
笔画间的细微顿挫、字母“c”收尾时特有的上挑弧度、整个签名一气呵成的流畅力度……
屏幕上那个签名，乍看之下几乎可以假乱真，但在真正的笔迹对比下，显得僵硬、刻意，充满了模仿的痕迹。尤其是那个“述”字最后一点，他习惯用力顿下，形成一个微小的墨点，而模仿者只是轻飘飘地带过，甚至因为控制不好力度，留下了一丝不该有的毛刺。
“假的……”程述喃喃自语，一股混杂着愤怒、释然和冰冷的寒意席卷全身。这白纸黑字的“法律事实”，其核心签名，是伪造的！这几乎直接推翻了那份婚姻登记的有效性！
他立刻给老K回复：「签名确认伪造。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关于那个孩子，或者艾米当时的真实关系？」
老K的回复很快：「正在追查。另外，根据你提供的艾米当年活动轨迹和社交圈信息，我筛选了大量那个时期的公开或半公开影像资料。找到一张可能有意思的照片，来自当年Y市一场华人社区慈善晚宴的纪念相册，发布在一个已经停更的私人博客上。」
又一张图片传输过来。
程述点开。
照片像素不算很高，带着年代感。背景是衣香鬓影的晚宴现场，焦点是一对相拥起舞的男女。女人侧着脸，笑容明媚，正是年轻许多的艾米·陈！她穿着一身红色晚礼服，与平时温婉形象截然不同，眼神明亮，带着一丝张扬。
而紧紧搂着她的腰，低头与她微笑对视的男人——不是程述！
那是一个面容英俊、眉眼间带着几分不羁的年轻亚裔男子。两人姿态亲昵，艾米的手搭在男子的肩上，身体语言充满了信任和依赖，那绝非普通朋友的关系。照片右下角自动生成的日期，赫然就在他与艾米所谓“婚姻登记”日期之前不久！
程述的呼吸骤然停滞。这张照片的存在，本身就极具说服力。它描绘了一个与他记忆中那个“校友艾米”截然不同的、处于热恋中的女性形象。
「能识别出这个男人吗？」程述急促地打字。
「正在做面部识别比对。需要点时间，照片质量一般。但有线索显示，艾米在那段时间，与一个叫李伟杰的华裔往来密切。此人是当地一个小型进出口公司的负责人，风评一般，据说有些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老K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根据现有信息推断，这个李伟杰，很可能就是张明远律师那个早夭的弟弟，张明辉。他们兄弟早年因父母离异，分别跟了父母姓。」
张明远！赵母的法律顾问！
程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线索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潜藏已久的踪迹，将所有碎片串联起来——艾米、伪造的婚姻、病弱的孩子（其生父很可能是张明辉）、以及幕后操纵一切的张明远！
艾米不仅是在欺骗他，她很可能也是被张明远利用的棋子，用她和她与弟弟的孩子，来编织一个针对他、针对王芳的复仇或谋财的陷阱！
他猛地靠向椅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愤怒、怜悯、后怕……种种情绪交织。他拿起手机，第一个念头是打给王芳，告诉她这个突破性的发现。但指尖在拨号键上停顿了片刻，他又放下了。
还不够。笔迹鉴定需要更权威的机构确认，照片中的男子身份需要最终坐实，张明远与这一切的关联需要更坚实的证据链。现在打草惊蛇，可能会让张明远和艾米狗急跳墙。
他需要更沉的住气。
程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复老K：「全力确认照片中男子身份，以及他与张明远的确切关系。同时，想办法拿到张明辉的dNA样本，与程念轩进行比对。钱不是问题，我要最快的速度，最确凿的结果。」
「明白。」
结束通讯，程述将那张亲密照片和笔迹对比图保存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它们像是两把淬火的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只待最佳的时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真相的轮廓，在重重迷雾之后，终于透出了冰冷而清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