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宋家庄学堂的门敞开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土坯课桌上,映得桌面上的羊皮地图格外清晰。宋阳坐在主位,两侧依次坐着周家庄、刘家庄和张家庄的庄头——这是四方联盟的第三次例会,自黑风山土匪抢了张家庄后,这样的定期会议就成了惯例,既是交换情报,也是协调物资。
“上周联防队在黑风山脚下巡逻时,发现土匪的踪迹往西南去了,好像是盯上了那边的李家集。”王二柱站在地图旁,手指点着西南方向的李家集,“我已经让人加派了巡逻队,一旦土匪动手,就立刻通报李家集,咱们也能趁机摸清楚他们的兵力部署。”
周家庄庄头周老栓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点头道:“联防队这法子确实管用!上次咱们庄外来了十几个溃兵,刚靠近就被巡逻队发现,没等他们动手就被赶跑了。要不是有联盟,咱们单靠自己的壮丁,根本拦不住那些带刀的溃兵。”
“不光是联防,物资互通也得跟上。”宋阳接过话头,示意账房递上一份物资清单,“这是咱们庄里新培育的红薯种苗,每个庄子分两百株,按我教的法子栽,冬天就能收一批,够庄民们添些口粮。另外,李铁锤师傅新造了十把突火枪,分给周家庄和刘家庄各三把,张家庄四把——你们庄刚遭了灾,更需要火器防身。”
张家庄庄头张老实接过突火枪的清单,眼眶有些发红:“宋庄主这份情,咱们张家庄记一辈子!上次遭难,您不仅派联防队帮咱们收拾残局,还送了五十石粮食,现在又给种苗和火器,往后您说往东,咱们绝不往西!”
宋阳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咱们是联盟,本该互相帮衬。你们庄里的木工匠人多,我这边工坊要扩修,还得请你们派五个木匠来,工钱按每日两斤粮食算,管饭。”
“这有啥说的!”张老实立刻应下,“我今天就让人把木匠送来,保证都是手艺好的!”
刘家庄庄头刘福则从怀里掏出一卷布条,递到宋阳面前:“这是咱们庄里斥候探到的消息——江南那边清军暂时没攻下常州,南明的军队好像从杭州调了援兵,两边在城外僵持着,溃兵比之前更多了,有不少往咱们这边来的,路上还结了伙,抢了好几个小商队。”
宋阳展开布条,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溃兵的动向,还有几个被标注的“抢粮点”。他指尖在布条上划过,眉头微蹙:“溃兵结伙就成了小股乱军,比土匪还难对付。这样,咱们每个庄子在庄外加设两个哨点,离庄五里,一旦发现结伙的溃兵,立刻敲锣通报,联防队汇合后再动手,别单独应对。”
四方庄头齐声应下,又讨论了半个时辰的巡逻路线和物资调配,才各自带着清单和种苗离开。周老栓走前特意拉着宋阳的手:“宋庄主,您教的算术真管用!咱们庄里的账现在算得清清楚楚,连给联防队的口粮都没差过一两。下次夜校开课,我还让庄里的壮丁来学!”
宋阳笑着应了,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庄门外,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三个月的联盟运作,已经让周家庄等三个庄子彻底成了宋家庄的核心盟友。定期的情报交换让四方能提前应对风险,物资互通则让每个庄子的短板都得到弥补:宋家庄出种苗、火器和技术,周家庄出粮食,刘家庄出斥候,张家庄出工匠,四方拧成一股绳,比单独一个庄子的抵抗力强了数倍。
送走庄头们,宋阳没回书房,径直往庄东的难民安置点去。安置点里的难民比三天前少了些——大部分人要么往镇上去了,要么被周边的小庄子零星收了,剩下的还有三百多人,多是老弱妇孺,或是带着一技之长却没找到落脚处的工匠。
安置点的入口处,两个护庄队员正拦住一个背着工具箱的中年汉子盘问:“你是哪里人?之前做什么的?有没有同乡能作证?”
汉子放下工具箱,掀开盖子——里面放着刨子、凿子、墨斗,都是木匠的工具。“我是常州人,之前在城里的木匠铺当师傅,清军打过来后,铺被烧了,一路逃到这里。我同乡在周家庄当佃户,你们可以去问他!”
宋阳走过去,拿起工具箱里的一把刨子——刨刃磨得锋利,木柄被摩挲得光滑,一看就是常年用惯的老手。“你会打什么?普通的桌椅还是农具?”
汉子见他穿着粗布长衫,身边的护庄队员都很恭敬,知道是庄里的主事人,连忙道:“桌椅、农具都能打,还会打简单的木架,比如放震天雷的架子,我之前在城里见过明军的火器架,大概知道怎么造!”
宋阳眼睛一亮——工坊扩修正缺木匠,尤其是能打火器架的老手。他对着身边负责审查的庄民道:“去周家庄核实一下他同乡的身份,要是属实,就让他进庄,安排到张家庄来的木匠队里,一起修工坊。”
汉子喜出望外,连连作揖:“谢庄主!谢庄主!我一定好好干活!”
往前走了几步,宋阳又看到李氏正给一个咳嗽的老妇人递草药汤。老妇人身边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捆晒干的草药。“这是我孙女采的,她说这些草能治咳嗽,您看看能用不?”老妇人声音沙哑,却带着期盼。
李氏拿起竹篮里的草药,翻看着对宋阳道:“这是柴胡和甘草,都是治风寒咳嗽的好药,采得干净,晒得也透,是懂行的。”
宋阳看向姑娘,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裙,手里还攥着一把刚采的薄荷,眼神怯生生的,却很亮。“你怎么认识这些草药?”
姑娘低下头,小声道:“我娘之前是城里药铺的伙计,教我认的,她……她在逃难路上没了。”
宋阳心里一软,对着李氏道:“让她们祖孙俩进庄吧,安排在药圃帮忙,管她们的饭,再给她们分间小房子。”
老妇人激动得直抹眼泪,拉着姑娘给宋阳磕头:“谢谢庄主!您是大好人!”
安置点里的审查还在继续——护庄队员按宋阳定下的规矩,先盘问籍贯和过往经历,再找同乡或熟人作证,最后考核技能:会种地的,就让赵老蔫带着去田里试种;会打铁的,送到李铁锤的工坊试工;会织布的,分给庄里的妇女一起织布;就算没什么技能,只要身强体健、身世清白,也会安排跟着护庄队训练,成为预备队员。
而那些没有身份证明、说不清来历,或是身有重病、不愿干活的难民,宋阳会让庄民给他们准备三天的干粮和草药,劝他们往镇上去——不是狠心,而是庄里的资源有限,必须优先保障可靠的劳动力和庄民的安全。
“小哥,这是今天审查通过的名单,一共二十七人,有五个木匠、三个铁匠、两个药农,剩下的都是壮丁和妇女。”负责登记的庄民递上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和技能。
宋阳接过名单,逐一翻看——五个木匠里有两个会打农具,三个铁匠里有一个会铸犁头,药农就是刚才的祖孙俩,壮丁大多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看起来结实能干。“把他们分成三组:工匠组去工坊报道,药农组去药圃,壮丁组先跟着护庄队训练,半个月后再分配到田里或巡逻队。”
庄民应声而去。宋阳站在安置点的篝火旁,望着那些被选中的难民收拾行李,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们拎着简单的包袱,跟着护庄队员往庄里走,脚步从之前的蹒跚变得轻快,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希望。
赵老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望着那些难民的背影,感慨道:“小哥,你这法子好!既收了有用的人,又没让庄里担风险。这些人都是逃难来的,知道安稳日子难得,肯定会好好干活。”
“嗯,人口是庄里的根基。”宋阳望着庄门的方向,那里有新收的工匠正跟着张家庄的木匠往工坊走,有壮丁正跟着护庄队员熟悉庄墙的防御,“咱们庄里现在有四百多口人,加上联盟的三个庄子,快两千人了。人多了,才能种更多地,造更多火器,才能在这乱世里守住更多人。”
夕阳落在安置点的篝火上,映得火焰格外温暖。剩下的难民围在篝火旁,眼神里带着羡慕,却也知道宋家庄的规矩——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能拿出一技之长,总有机会进庄。
宋阳转身回庄时,工坊方向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比之前更响亮了——那是新加入的铁匠正在试工,也是宋家庄壮大的声音。他知道,联盟的巩固让外部更安全,流民的吸纳让内部更有活力,这一外一内的推进,正在让宋家庄从一个孤立的小庄子,慢慢变成这片权力真空地带里最稳固的依靠。而他要做的,就是继续稳稳地走下去,让更多人能在这乱世里,靠着宋家庄的庇护,安安稳稳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