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小院的刺杀风波,在朱高燨拂袖之间化为无形,未曾在苏怜雪心中留下半分涟漪。她依旧在晨钟暮鼓般的规律修行中,感受着体内元气日益充盈,神识愈发清明。然而,朱高燨却从那夜汉王死士的疯狂举动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朱高煦的狗急跳墙,意味着帝都的权斗已近白热化,这江南水乡的宁静,恐怕也难以长久维持。他需在更大的风暴来临前,为怜雪寻一处更稳妥的安身之所,亦或是……让她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
这日清晨,细雪初降,为南浔古镇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粉墙黛瓦间更添几分清冷诗意。朱高燨于亭中煮雪烹茶,氤氲水汽模糊了他沉静的眉眼。怜雪坐在他对面,正用心临摹着一幅寒梅图,笔触虽稚嫩,却已得几分傲雪凌霜的神韵。
“怜雪,”朱高燨放下茶盏,忽然开口,“南浔虽好,终非久居之地。今日雪景颇佳,可愿随我去西湖一游?”
怜雪闻言,搁下笔,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西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吗?”她久居北方,后又困于水牢,对江南胜景早已心向往之,尤其是名满天下的西湖。
“嗯,”朱高燨颔首,“冬日西湖,别有韵味。雪落湖山,天地一色,或许于你感悟‘静’之真意,有所裨益。”
“我愿意!”怜雪连忙点头,眸中光华流转,满是期待。
朱高燨微微一笑,袖袍轻拂,桌上茶具画卷顷刻消失。他牵起怜雪的手,一步踏出,周遭景物如水波般荡漾扭曲,下一刻,两人已不在南浔小院,而是置身于一片浩渺烟波之畔。
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怜雪下意识地紧了紧披风,抬眼望去,不禁屏住了呼吸。眼前正是闻名天下的西湖,但见远山如黛,银装素裹,湖面并未完全封冻,薄冰与未化的残雪交织,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显得空旷而寂寥。苏堤、白堤如两条玉带横卧湖上,堤上杨柳枯枝挂满晶莹雾凇,雷峰塔影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此时的西湖,洗尽了平日的喧闹与秾丽,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的素净与苍茫,美得令人心醉,也美得令人心生敬畏。
“好美……”怜雪喃喃道,她被这壮阔而宁静的雪湖景象深深震撼。
朱高燨负手立于湖岸,目光掠过雪雾迷蒙的湖山,神识却已悄然覆盖了整个西湖区域。他能感受到湖底深处沉睡的灵脉,能感知到孤山脚下林和靖故居残留的隐逸之气,也能“看”到湖中三潭印月处那若有若无的阵法痕迹。此地灵气之充沛,远胜南浔,更兼山水格局暗合自然道韵,确是一处修行宝地。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朱高燨淡淡道,“雪中西湖,万籁俱寂,唯余天地,最是洗心涤虑。你且静心感受。”
怜雪依言,闭上双眼,放开神识,努力去感受这片天地。起初,只能感觉到寒风的凛冽与雪花的冰凉,但渐渐地,在燨哥哥平和气息的引导下,她仿佛“听”到了雪花飘落湖面那细微的簌簌声,“看”到了冰层下水流的微弱涌动,甚至触摸到了那弥漫在天地间、纯净而浩然的“静”之意境。她的心神渐渐与这片雪湖融为一体,体内元气自行加速运转,丹田气海微微震荡,竟隐隐有突破筑基后期瓶颈的迹象!
朱高燨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并未打扰,只是悄然在她周身布下一层更精妙的聚灵与守护结界,引动西湖地脉灵气,缓缓汇入其体内。
两人沿着苏堤缓缓而行,踏雪无痕。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野所及,唯有他们二人。朱高燨偶尔会指向某处景致,如断桥残雪、平湖秋月(虽值冬日,意境犹存),随口讲述些与之相关的典故传说,或点出其中蕴含的风水玄机、自然理趣。怜雪静静听着,只觉得心胸开阔,以往修行中一些晦涩难明之处,竟在这天地至景与燨哥哥的只言片语中,豁然开朗。
行至湖心亭,四面皆水,风雪更急。亭中无人,唯有他们。朱高燨拂去石凳上的积雪,与怜雪对坐。他取出一张古琴,置于膝上,信手拨动琴弦。琴音淙淙,初时如冰泉滴沥,渐而如风雪呼啸,却又在激昂处归于平淡,与亭外风雪、湖山寂静完美交融,仿佛不是人在弹琴,而是这片天地借他之手,奏响了自然的乐章。
怜雪痴痴地望着他抚琴的侧影,听着这超凡脱俗的琴音,只觉神魂仿佛被洗涤,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通透感涌上心头。她不知不觉间,再次沉入了深层次的定境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袅袅散去。怜雪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内蕴,气息圆融,竟已悄然突破了筑基后期!她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元气与更加敏锐的灵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对燨哥哥的感激。
“多谢燨哥哥!”她起身,郑重一礼。
朱高燨微微颔首,收琴起身:“是你自己悟性不凡,机缘已至。”他望向亭外,风雪渐歇,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落,照在雪后初晴的湖面上,泛起万点金光,景色瑰丽奇绝。
“走吧,该回去了。”他轻声道。西湖之行,目的已达。怜雪突破,心境更上一层楼。而他也借此行,再次确认了以此地灵脉为基,可为怜雪布下一处更隐蔽、更安全的修行洞天。
两人身影悄然消失在湖心亭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西湖复归寂静,雪后初霁,天地一新。
而南浔小院,亦将迎来新的变化。仙帝布局,落子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