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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偏殿

晨光透过窗棂,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昊早已醒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安静。他静静地躺着,失明的双眼“凝视”着上方虚无的黑暗,耳朵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殿外最细微的声响。

昨日的冲击余波未平。“二百八十九年”这个数字,以及李世民等人那无法伪装的剧烈反应,几乎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关于“农家乐”或“隐居家族”的幻想。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正身处唐朝,而救了他的,正是唐太宗李世民本人!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历史系学生本能的好奇与一种身处奇遇中心的复杂情绪,也开始悄然滋生。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应对,将至关重要。

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廊外响起,沉稳、有力,属于那位帝王。伴随其侧的,还有那清雅的馨香(长孙皇后),以及另外几道或凝重、或沉静、或隐含焦躁的脚步声。

殿门被轻轻推开。

“林小友,今日感觉如何?孙先生说再施针两次,效果会更为显着。”李世民的声音传来,语调听起来比昨日平稳了许多,刻意维持着那种“山野家主”的平和,但林昊能敏锐地察觉到,那平和之下,压抑着一种沉重的东西,仿佛暴风雨前的海面。

“有劳阁下挂心,感觉好多了。”林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感激,“多谢阁下和夫人的救命之恩,还有诸位……的关照。”他向着大概的方向拱了拱手。

“小友客气了。”长孙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和,但那份温和里,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她与李世民在榻旁的胡凳上坐下。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滞。程咬金在一旁有些焦躁地挪了挪脚,被身旁的尉迟恭轻轻拉了一下。

最终,是房玄龄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学者般的探究口吻,仿佛真的只是在与一位博学的年轻人探讨学问:“林小友昨日提及‘盛极而衰’,以及治国安邦之策,言简意赅,切中肯綮,令我等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啊。”

他先捧了一句,然后才切入正题,问得极其巧妙:“小友来自……嗯,学识如此渊博之地,想必对历代王朝之得失,有着远超我等的深刻见解。却不知,以史为鉴,若要尽可能延长一朝之国祚,除却昨日小友所言的那些根本之策外,是否还有……其他关窍?或者说,后世可有什么……我辈难以想象的良方,能助……嗯,助任何有志于长治久安的君主,规避那‘衰亡’之祸?”

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泛泛而谈,而是直接指向了“延长国祚”的具体方法!而且,房玄龄狡猾地将范围扩大到了“任何君主”,试图淡化其对唐朝本身的针对性。

林昊心中凛然。来了,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他深知自己昨天失言,今天绝不能再说出任何具体的、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预言”或“技术”。但完全拒绝回答,恐怕会立刻引起怀疑,甚至激怒对方。

他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基于普遍历史规律的推论,而非来自未来的“剧透”。

“先生过奖了。”林昊斟酌着称呼,“后世之所以能总结前朝得失,无非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全面些罢了。”他先谦虚了一句。

“若要论及延长国祚的‘关窍’,”他继续道,语速放缓,“除了那些根本,或许还在于‘应变’与‘根基’。”

“应变?”李世民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身体微微前倾。

“对,应变。”林昊解释道,“任何一个王朝,在近三百年的漫长岁月里,不可能一帆风顺。必然会遇到各种内部叛乱、外部强敌、巨大的天灾……甚至是……皇位继承引发的动荡。”他点到即止,没有具体说玄武门,也没有提安史之乱。

“这就要求执政者,不仅要有拨乱反正的魄力,更要有未雨绸缪的眼光,建立快速有效的应对机制。比如,强大的、忠诚的中央军队至关重要;畅通的信息传递渠道,能让中枢及时了解地方动向;还有……一套相对稳定、减少内耗的继承人选拔或确认制度。”他依旧说得笼统。

“而根基,”林昊话锋一转,“在于百姓,在于科技……嗯,在于‘格物’之学的发展。”

“格物之学?”长孙无忌忍不住插话,这与他们想象中经世济民的“大道”似乎有些距离。

“正是。”林昊肯定道,“先生莫要小看‘格物’。若能提高粮食产量,让天下百姓吃饱肚子,叛乱自然减少;若能改进医疗手段,降低婴儿夭折、防治瘟疫,人口增长,国力自然强盛;若能发展出更强大的……嗯,工具和技艺,无论是用于民生还是军备,都能让王朝在面对挑战时更有底气。民富,则国强;技精,则国固。”

他这番话,将“科技”的重要性拔高到了维系国本的程度,让李世民等人陷入了沉思。这确实是他们之前未曾深入思考过的角度。

魏征此时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林公子所言,不无道理。然,老夫有一问:若依公子所言,后世‘格物’之学如此昌明,足以影响国运,那为何……后世之王朝,亦未能逃脱更迭之命运?”他目光如炬,即使林昊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话语中的锐利。

林昊心中暗赞,问题一针见血。他叹了口气,道:“先生问到了关键。‘格物’之学,是工具,是力量。但这力量掌握在谁手中?用于何处?若君王贤明,用于富民强兵,自然能延长国祚。但若君王昏聩,官吏腐败,这力量反而可能加速内部的失衡,或者成为对外扩张、耗尽国力的催化剂。再好的工具,也需要好的制度和人去运用。说到底,‘人’才是根本,‘制度’是保障,‘格物’是助力。三者缺一不可,偏废任何一方,都可能导向衰亡。”

他这番关于技术、制度与人性的辩证观点,再次让殿内众人默然。这其中的道理,似乎比单纯的治国方略更加深邃。

李世民久久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林昊的话,像是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看到了传统治国理念的另一种可能性——通过发展那些看似“奇技淫巧”的格物之学,来夯实帝国的根基。

他看向林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这个年轻人,不仅知晓未来,其思维之开阔,见解之深刻,也远超他的预期。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榨取信息的“预言者”,更可能是一个蕴含着无数“良方”的宝库!

“小友今日之言,再次令我等受益匪浅。”李世民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格物’之学,关乎国本,确需重视。却不知……小友家乡,于此道上,有何……嗯,有何特别卓着之处?或许,有些于民有利之物,亦可在我等这‘山野之间’,尝试一二?”

他开始尝试索取更具体的东西,但语气极其委婉,将范围限定在“于民有利”和“山野尝试”。

林昊心中警铃大作,知道最危险的部分来了。他绝不能轻易给出超越时代的技术。

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阁下说笑了,我家乡那些东西,都需要庞大的基础工业……嗯,就是需要很多配套的工匠和材料才能制作,在这里恐怕难以实现。不过是一些理念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我的眼睛,等我看见了,或许能帮诸位看看这里的山川地貌,分析一下各地的物产情况,那才是更实际的呢。”

他将话题引回了自己的眼睛和更“安全”的地理分析上。

李世民目光微闪,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深深看了林昊一眼,仿佛要将他看穿。

“小友说得是,眼下确实应以你的康复为重。”他站起身,“你好生歇着,待下次孙先生来施针。”

说完,他带着众人再次离去。

这一次,偏殿内外的气氛,与昨日又有所不同。李世民等人的心中,少了几分得知“死期”的纯粹绝望,多了几分如何利用“后世智慧”与“格物之学”来对抗命运的沉重思考。而林昊,则在黑暗中,更加坚定了守住底线、谨慎周旋的决心。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当他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这场跨越千年的对话,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