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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三仓库的冲天火光,在隔日的上海滩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日伪控制的报纸轻描淡写地称之为“意外失火”,但私下里,特高课和76号特务机构如同被捅了马蜂窝,展开了疯狂的搜捕与排查。

租界内外,风声鹤唳,空气中弥漫着比往日更浓的紧张气息。

顾知行坐在驶往办公地点的汽车后座,目光平静地掠过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增设的巡逻岗哨。

司机是老陈,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也是组织上安排的、为数不多的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联络员之一。

“昨晚,十六铺码头很热闹。”老陈目视前方,声音压得极低,仅能让他听见。

“嗯,铃木少佐看来是听进去了‘建议’。”顾知行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规模这么大。”

他事先并未料到特高课会对黑市交易点发动如此直接的清剿,这固然吸引了日军大量注意力,间接掩护了“黑鸦”小组的行动,但也可能导致一些无辜的、只为求生的底层交易者遭殃。

这让他心中掠过一丝沉重。在黑暗的丛林里,每一步都可能踩到荆棘,或者……他人的尸骨。

“乙三仓库那边,‘黑鸦’得手了,小组全员安全撤离。”

老陈继续汇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提供的那份关于十六铺可能存在的‘大规模违禁品交易’的暗示,时机把握得很好。”

顾知行微微颔首,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成功了吗?那就好。至少,那些珍贵的燃油和橡胶,没有用在侵略者的坦克和卡车上。

至于那枚他故意在靠近十六铺码头区域、利用一次假意观察“黑市交易点”情况时,“不经意”遗落的大衣扣子……不知道那位敏锐的沈队长,是否会发现,又会作何想。

他希望对方能发现。这像是一次冒险的试探,一次隔着迷雾向可能的同类发出的、极其微弱的信号。但他更清楚,这信号也可能被对方理解为挑衅或陷阱。风险与机遇并存,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汽车在经济委员会大楼前停下。顾知行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迅速切换回那种属于“顾顾问”的、略带矜持与疏离的微笑,推门下车,步入另一个无形的战场。

一天的工作冗长而繁琐。参加会议,审阅文件,与各方人员周旋。

他需要在日伪制定的经济政策中,尽可能地寻找漏洞,拖延其实施,或者暗中引导其走向有利于抵抗力量的方向。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对数字、政策的精准把握。他像一个最高明的会计,在敌人的账本上,做着无人能察觉的手脚。

傍晚时分,他终于回到了位于法租界麦阳路的公寓。

这是一处相对安静的所在,邻居多是外国侨民和高级华人职员,彼此疏离,正好提供了掩护。

关上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顾知行脸上那层面具般的微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与孤寂。他脱下西装外套,解下领带,动作缓慢而沉重。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房。

书房很大,靠墙立着几个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从经济学专着、中外文史,到一些看似晦涩的古籍,排列得一丝不苟。这既符合他“学者型官员”的身份,也是最好的伪装。

他走到靠窗的一个书架前,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那一排不同版本的《山海经》上。他伸出手,精准地取下一册封面略显陈旧、版本普通的《山海经·海外经》,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盏绿色的玻璃台灯。

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书房一角的黑暗。

他在书桌前坐下,并没有立刻翻开书,而是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雪茄盒,打开,里面并非雪茄,而是一套微型的密码工具——几张透明的、印有特殊格线的赛璐珞片,一支极细的绘图铅笔,还有几个看似是书签、实则边缘刻有微缩刻度的小铜尺。

然后,他才郑重地翻开那本《山海经》。书页已经有些泛黄,里面用红蓝铅笔做着一些看似是读书笔记的标记和批注。

他戴上一副平时并不常戴的平光眼镜,拿起一张赛璐珞片,覆盖在书页的特定位置,对照着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批注和特定的字词,开始用细铅笔在另一张特制的薄纸上,快速书写、组合。

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沉静,与白天那个温文尔雅的经济顾问判若两人。

薄纸上,一行行清晰的密码文字逐渐呈现:

“朔望日(指代行动日期),鸦组(指代沈望舒小组)行动,目标乙三仓库。已借特高课之手,引犬类(指代日军注意力)赴城南十六铺。行动成功,鸦组无恙。”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关于那枚扣子,他犹豫片刻,最终没有记录。有些试探,只能存在于心照不宣的层面,留下文字是危险的。

他继续破译和记录其他信息。书页间,还隐藏着来自不同渠道的情报:

关于日军新一轮扫荡的模糊区域,关于76号新进人员的背景猜测,关于国际局势变化对上海的影响分析……

他一处理,将重要的信息用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理解的缩写和代号记录在另一本更小的、看似是日常行程安排的笔记本上。而《山海经》这本书,本身就是最安全的密码本,每一次使用后,上面的“批注”都可以通过特定的规则进行微调、覆盖,即使被人检查,也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译。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他轻轻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孤独感如同窗外的夜色,无声地渗透进来。每一天,他都在扮演另一个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与内心相悖的事。

这种精神上的撕裂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那本《山海经》上。他并没有将它放回书架,而是轻轻地、极其珍重地从书页中间,取出一张小心夹着的、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七八个穿着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校服的年轻学子,站在校园的樱花树下,笑容灿烂,意气风发。其中那个眉眼清俊、眼神中还带着理想光芒的青年,正是当年的顾知行。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而是久久地凝视着站在他身旁、搂着他肩膀的那个高大男生。照片年代久远,那男生的面容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其开朗豪迈的气质。那是他当年在东京帝大最要好的同窗,也是引领他走向另一条道路的引路人——秦铮。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秦铮模糊的脸庞,眼神变得悠远而哀伤。

他还记得,在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秦铮将他拉到一边,神情第一次如此严肃:“知行,我们来这里求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学成归国,帮衬那个腐朽的政府,还是为了寻找一条真正能救亡图存的道路?”

他还记得,两人在宿舍里,就着昏暗的灯光,偷偷阅读禁书,激烈讨论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时的热血沸腾。

他还记得,毕业前夕,秦铮毅然决定放弃唾手可得的优渥职位,秘密返回国内。临行前,他用力握着顾知行的手,眼神灼灼:“知行,我先行一步。国内更需要我们。

也许未来道路不同,但请记住,我们的目标,始终是那个光明的新中国!”

后来,顾知行才辗转得知,秦铮回国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进入了黄埔军校,成为武汉分校的一名教官,在数年前的一次反围剿斗争中,英勇牺牲了。

这张照片,和关于秦铮的记忆,是他在这无边黑暗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之一。提醒着他,自己为何而来,将要去往何方。

他也曾隐约听闻,秦铮在黄埔时,影响过不少青年学生。那位对他穷追不舍的沈望舒沈队长,似乎就是黄埔武汉分校毕业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这么讽刺。

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重新夹回书页,仿佛收藏起一段不容玷污的信仰。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先生,您的茶。”是保姆吴妈的声音。

顾知行迅速将密码工具收进雪茄盒,合上《山海经》和笔记本,一切恢复原状,这才应道:“进来。”

吴妈端着茶盘进来,放下茶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桌上摊开的《山海经》,笑道:“先生又在看这些老古董了,真是用功。”

顾知行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淡然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里面有些志怪传说,挺有意思。”

吴妈没有多问,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顾知行看着她关上的房门,眼神微凝。吴妈是房东介绍的,背景看似干净,但在这种环境里,他对任何人都无法完全信任。

他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水,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孤舟夜航,前路漫漫。他不知道那枚扣子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不知道沈望舒是否会沿着那条微弱的线索摸索过来,更不知道自己的伪装还能维持多久。

他唯一确定的,是必须继续走下去。如同隐藏在《山海经》古老文字下的密码,承载着不能被发现的秘密,指向那个遥远而清晰的光明彼岸。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上海的夜晚,依旧霓虹闪烁,却也依旧危机四伏。

他轻轻摩挲着那枚无法走时的老式怀表,表盖冰凉。

“铮兄,你看得到吗?”他在心里无声地问,“这条你指引的路,我还在走着。孤独,但从未偏离。”

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夜风,拂过这座孤岛般的城市,带着无尽的秘密,吹向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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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剧情的小互动】

顾知行(对着《山海经》皱眉):“每次都要重新编批注,还要符合我之前的人设……早知道当初就该设定用《新华字典》当密码本,至少不用自己编故事。”

沈望舒(在安全屋啃干粮):“他用《山海经》……是不是在暗示我,对付他得像对付上古凶兽一样,需要智取不能硬刚?(摇头)不,肯定又是我想多了,他就是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