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门外传来苏合沉稳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然恭敬。
“三小姐,我家主人想与您一叙。”
乐安悲愤交加的神情凝固,沉默一瞬,泪水还嵌在眼窝里,双唇微微颤抖。
来的正好,她有满腹的问题要问金述,福仁和阿筝这般天大的变故,他为何从未说过?
然又为何偏偏选在此时,让微莹出现在她面前,将所有惨况和盘托出?
乐安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咽下悲痛愤懑的情绪,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努力放柔,对微莹说。
“微莹,你先在这儿等我,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微莹泪水盈盈的眼眸眨了眨,清明了一瞬,认真地点了点头。
乐安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抬手擦了擦脸上斑驳的泪痕,触到脸颊时,还有热热辣辣的痛感。
她双眼突然聚焦,定了定神,转身拉开房门。
苏合正垂手立在门外,见她出来,微微躬身。
乐安跟在苏合身后,沿着客舍二楼的走廊往深处走去。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两人的脚步声交替响起,仿佛这偌大的客舍只住着他们四人。
她一路沉默,脑中反复暗忖着金述的目的,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背后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前,苏合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恭敬。
“主人,三小姐到了。”
屋内无声回应,苏合习惯性地垂目推开房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乐安眼底雾气散去,闪过冷然的警惕。
她迈步踏入房间,身后的房门随即被轻轻关上。
乐安清冷的目光在屋内流转,悄无声息地朝里走去。
这房间陈设清雅,不似异域风格,正中一张雕花圆桌,周围摆着四把圈凳。
再里侧挂着一层淡紫色幔帘,将内室与小厅隔开。
乐安在房厅中央站定,慢慢转首蹙眉,目光扫过四周,竟不见金述的身影。
就在她疑惑之际,身侧忽然传来‘叮铃’一声珠串碰撞的清寂声响。
只见金述撩开内室幔帘走了出来,神色冷淡,眸光清沉,与之前的慵懒判若两人。
再抬眼时,他的视线落在乐安身上,眼睫轻轻一挑,嘴角忽地噙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步一步朝着乐安径直而去。
乐安见他缓缓走近,冷意凛然的双眸微微颤动。
金述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明明步伐悠然,却让她有种被猎物锁定的错觉。
金述缓步到乐安面前站定,语气轻松,仿佛不知乐安刚刚经历了何等悲痛。
“三小姐,与友人叙旧,如何?”
乐安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没有说话,只蹙着眉,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心中虽有千万个疑问,但此刻却强迫自己克制住冲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倒要看看,金述到底要做什么。
金述神色从容,侧身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往杯中倒着茶,茶水入杯的哗啦声,沉淀在这寂静的空气中。
他语气不紧不慢,带着几分笃定。
“三小姐,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何必憋着?”
金述倒好茶,抬眼看向乐安,深邃的眼神里,酿着看透她心思的幽光。
他舒缓地捏着一杯茗茶递到她面前,茶香随着热气氤氲向上。
一时,他的目光透过热气,朦胧间细细流连在乐安的脸上,从她泛红的眼眶,到她紧抿的唇,最后落在她脸颊那片红色。
他眼底的慵懒瞬间淡了几分,漾起一丝沉静的心疼。
乐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让她浑身发紧。
终于,她按捺不住,眼眸骤然紧缩,透出一股凌厉的光芒。
“你们的单于屠戮觐人,福仁公主在你们王庭备受折磨!阿筝……阿筝更是被你们活活害死!”
说到此处,她愤懑的声音哽咽,眼眶又开始发烫,侧过头努力不让泪水落下。
“你为何不告诉我?这就是你当初口中的‘公主安好’?!”
金述闻言,神色邪冶傲然,他收回递茶的手,将茶杯放在桌上,语气幽然狭长反问。
“本王有告知义务吗?”
乐安怔愣,瞬间语塞,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是啊,他是戎勒的右贤王,与觐朝本就敌对,根本没有义务向她透露戎勒王庭的任何事。
乐安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与涩意。
她喉间滚动,再次开口,声音冷静了许多。
“那右贤王现在让我知道这些,又是为何?”
金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眼神复杂,深褐色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旋涡,正深意不明地考量着什么。
乐安眸光闪过寒光,冷厉地扫了他一眼,索性直接戳破。
“右贤王,明人不说暗话。微莹出现在我面前,根本不是巧合,是你安排的吧?”
忽地,金述眸子衔起莫名的笑,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侧身到圆桌旁坐下。
他拿起方才倒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冷沉,带着一丝上位者的许可。
“接着说。”
乐安转过身,面对着悠闲品茶的金述。
他此刻虽一副懒洋洋的态度,却偏偏透着气势逼人。
渐渐她若有所思地颔首,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染上对戎勒的厌恶与鄙夷。
“微莹是福仁公主最信任的侍女,你们戎勒在王庭大肆杀戮觐人,连女官都不放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她能从守卫森严的王庭逃出,背后定然少不了有权势的人相助,现下想来,那个人,就是右贤王您……”
她顿了顿,向前迈了半步,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金述,紧紧盯着他。
“现在你又故意引我来宝晔坊,让我亲眼见到微莹,再让我将其救下,让她把这些事都告诉我。你是戎勒人,为何要对我这个觐人揭露你们王庭的杀戮丑事?你明明没有这个义务!”
她声音提高几分,刻意加重了‘义务’二字,正是讥讽方才金述的反问,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所以,右贤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乐安的声音里渐渐染上一丝怒意,眼中闪过一抹戾气。
“你每同我接触,就处处透着不怀好意。哪怕是之前因临越之事帮我正名,这次又引我见微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目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