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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曦棠刚搁下画笔,春桃就急匆匆推门进来,脸色发白:小姐,阿木在角门外,说他妹妹快不行了!

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晦暗。林曦棠猛地站起身:备马车,去请周大夫——就是给母亲看诊的那位!

可这个时辰......

就说是我突发急症!她抓起斗篷就往外跑,再让厨房熬参汤,装一筐银炭带上!

破庙比上次来时更冷了。

漏风的屋顶悬着冰棱,角落里几个孩子蜷缩在单薄的草堆里。阿木跪在妹妹身边,脸上全是泪痕:晌午突然咳血,之后就......

草席上的小女孩面色青灰,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林曦棠伸手一探,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得吓人。她立刻解下斗篷裹住孩子:抱去马车上!春桃,参汤!

参汤强灌下去,小女孩的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这时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林曦瑶带着紫苏疾步而来,身后跟着背药箱的周大夫。

二姐?林曦棠愕然。

林曦瑶鬓发散乱,显然来得匆忙:巡夜的婆子看见你马车往这边走......她瞥了眼阿木怀里气若游丝的孩子,立即侧身让开,大夫,快!

周大夫诊脉时,庙里静得可怕。阿木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手纹蜿蜒而下。

肺痈溃脓,兼有瘰疬。周大夫收回手,要施针放血,再以犀角石膏汤吊命——但这孩子体质太弱,未必扛得住。

用我的参!林曦瑶突然解下腰间锦囊,这是外祖去年给的百年老参,切三片入药!

紫苏倒吸一口气:小姐,这......

快去!

参片在药吊子里翻滚时,林曦棠握着女孩冰凉的手,突然发现她颈侧有块紫红色斑痕。周大夫脸色骤变:这瘰疬......是时疫!

所有人齐刷刷后退半步。林曦瑶的帕子掉在泥水里。

去年南郊瘟疫就是这般症状。周大夫声音发紧,两位小姐必须立刻沐浴更衣,这破庙要烧——

不行!阿木突然扑到妹妹身上,烧庙他们会冻死的!他指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们。

林曦棠与林曦瑶对视一眼。

把健康的孩子带去别院厢房隔离。林曦棠语速飞快,周大夫开预防的汤药,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要喝。至于这孩子......她看着呼吸越来越弱的女孩,送去周大夫的医馆专门照料。

你疯了?林曦瑶一把拽住她,时疫会传染!

所以更不能扔着她等死!林曦棠反握住姐姐的手,二姐,你记得《寒江钓魄》吗?那个在浪里搏命的老渔夫......

林曦瑶的手微微发抖。她当然记得——那幅让整个丹青院震撼的画,画的正是绝境中的挣扎。

参汤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她突然转向周大夫:用双倍银钱封住医馆学徒的嘴,治病的药全走我的私账。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别让母亲知道。

回府的马车上,林曦瑶用烈酒反复擦拭手指。

你早就看出那不是普通风寒是不是?她突然问,所以才冒险用百年参?

林曦棠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去年南郊瘟疫死了三百多人,官府烧了整个村子。她转过脸,眼睛亮得惊人,但周大夫的师父当年研制过对症的方子,只是缺一味贵细药......

所以你才要我的参。林曦瑶恍然大悟,随即沉下脸,下次直说!

马车转过街角,远处传来打更声。林曦棠轻声问:为什么帮我们?

......恰好看过治瘰疬的医书而已。林曦瑶别过脸,别多想。

但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袖口——那里藏着一块从破庙孩子手里接过的,脏兮兮的饴糖。

三日后,林府正院。

王氏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你们好大的胆子!

林曦瑶笔直地跪着:女儿甘愿领罚,但请母亲先看这个。她奉上一卷名录,破庙十二个孩子,有六个出现咳血症状。周大夫确认是时疫变异,若不控制......

这与林家何干?王氏冷笑,官府自会处置。

可源头在王家庄子的流民。林曦棠突然开口,女儿查过,那些人来西市讨过饭。

王氏瞳孔一缩。王家庄子藏着私自收留的垦荒流民,这事若被官府发现......

母亲,林曦瑶俯身叩首,女儿愿以祈福之名,捐药施粥。既全林家仁善之名,也能......她抬起头,意有所指,防患于未然。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良久,王氏慢慢拨动佛珠:瑶儿留下。棠儿,去抄十遍《女诫》。

当夜,林家别院悄悄运进二十筐药材。

林曦棠在灯下展开新得的澄心堂纸,笔锋饱蘸朱砂——这次她要画的,是寒夜中递参的那只手,是周大夫施针时颤抖的银芒,是阿木背起妹妹时绷紧的脊梁。

人间烟火里最亮的,原是在黑暗中相护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