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温暖舒宜的秋阳下,温辙缓缓跨下公主府门前的台阶。

“公子。”等候在门外的小厮连忙牵了马过来。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翻身上马,可下一瞬,终究是没忍住再度望向身后恢弘的府邸,那张清雅端方的面上,尚有一丝未褪尽的薄红。

方才,她就那般笑意明媚的望着他。

“温大人,你可是心悦我?”

温辙指尖僵住,呼吸蓦然一滞,自己是如何答的呢?

一旁的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公子,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公子倏然转身,一夹马腹,竟是有些仓皇地策马离去。

小厮一愣,连忙策马跟上。

花厅中,谢清予垂眸看着手中早已凉透的茶盏,忽然低笑了一声。

七日时间倏忽而过。

京郊驿馆外,尘土微扬,一行风尘仆仆的人马终于抵达。

武安侯朗敖端坐于骏马之上,望着不远处巍峨的京城城墙,眼神阴冷沉寂。

他并未耽搁,即刻命人将原天水卫指挥使押出,直接送往刑部大牢,同时,一封引咎自责的请罪折子,被快马加鞭送入了宫中。

德政殿内,皇帝将那份言辞恳切的折子狠狠摔在御案之上。

“为了虚报战功,竟敢胆大包天与蛮夷暗通曲款!如此狼子野心,目无君父!如今还敢在朕面前喊冤?”

李德连忙躬身,小心翼翼地宽慰道:“陛下息怒,左右人已经到了京城,待三司仔细查问清楚,再行处置不迟。”

“呵!”皇帝冷笑一声。

巡察御史死了,他派出去的钦差也死了!

朗敖敢把天水卫指挥使活着送到他面前,又能指望查出些什么?

区区一个天水卫指挥使,承不了天子之怒。

皇帝强压下喉间的痒咳之意,冷哼一声:“来人!宣朗敖即刻入宫觐见!朕倒要看看,他这只手,究竟能不能遮住陇西的天!”

“奴才遵旨。”李德不敢多言,立刻躬身应道,快步退出传旨。

承明殿内,香炉中青烟袅袅,清雅安宁。

谢谡跪坐在桌案后,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沉吟片刻,缓缓落于棋盘之上。

坐在他对面的孟卿,抚须沉思,目光在棋局上逡巡良久,浅浅落下一子。

棋盘之上,黑白犬牙交错,局势瞬息万变。

半个时辰后,谢谡指看着已然倾颓的棋局,轻轻将棋子放回棋盒,垂眸坦然道:“老师,学生输了。”

孟卿眼中却并无胜色,反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殿下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短短三年,殿下于经史子集、策论韬略上的进益,已越过旁人数年寒窗之苦。”

他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分色收回棋盒,一边缓声道:“棋之一道,万千变化,然归根结底,无非‘心定’二字。殿下能于纷扰喧嚣中持守本心,静气凝神,有此心性根基,他日必有所成。”

谢谡安静地听着,待孟卿语毕,他才抬起眼眸:“老师昔日曾教诲,为君者当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垂拱而治,天下归心……学生近日重读《史记》,至汉高祖白马之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然先有韩信、彭越鸟尽弓藏,后有景帝时七国之乱,皆因权柄分配而起。再观《唐书》,玄宗前期府兵制尚能维系,后期废弛,藩镇坐大,终致安史滔天之祸,盛极而衰。”

少年墨发以玉冠半束,容颜尚带几分青涩,琉璃般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望着孟卿:“军权,乃国之重器,社稷之基石。然学生思之,执之太紧,则边防无力,外虏易侵,放之太宽,则易生骄兵悍将,反噬其主……学生愚钝,常自问,若身处其位,该如何权衡自处,方能既让将士感念君恩,乐于效死,又能使其常怀敬畏之心,不敢生悖逆之念?”

孟卿心中猛地一跳,霍然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

秋光清冽,映在那双沉静的瞳仁里。

他沉默片刻,反问道:“殿下以为,汉高祖杀韩信,是对,是错?唐玄宗纵安禄山,是智,是愚?”

少年睫羽轻颤,陷入沉思。

良久,谢谡抬眸:“汉高杀韩信,非因韩信必反,乃因高祖不能制。唐玄纵安禄山,非不知其患,乃因府兵败坏,边镇之势已成,不得不倚重。除近忧而损国器,弭远患而养痈疽,究其根本,皆因制度弛废。”

“殿下明鉴。”孟卿颔首:“太宗立‘兵将分离’之制,免藩镇之祸,却致‘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突厥犯边,南疆起祸,屡战屡败。至先皇废除此制,方有转机,然万事皆有利弊——制度之胜,非仅人主之能,人主之智,在于立良规。”

窗外秋风拂过竹丛,沙沙作响。

谢谡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学生明白了。权术驭将,使忠良得展其才,稳固军制,则奸佞无机可乘。”

“善。”孟卿眼中掠过一丝欣慰,他捋须颔首:“权术可驭一时,制度方安百年。为君者当如北辰,立定规矩,照耀四方。使文武百官、天下将士,皆知何为可行,何为不可行。如此,贤能自出,不肖难逞。”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然制亦非万能,故而殿下更需修自身之德,养浩然之气,使天下人信服。内圣而外王,德立而制行,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谢谡静静听着,目光落回棋盘。

纵横十九道,已印入心底。

他轻声问:“若……若制未成,而强藩悍将已立,又当如何?”

孟卿深深看了他一眼,方缓声道:“此如治水,堵不如疏,急不如缓。分其权,移其镇,升其职;或以新功掩旧势,或以恩宠化其心。更要紧的,是培植新锐,逐步更替,除非……”

“除非……其已有不臣之心。”谢谡声音轻而冷。

孟卿沉下眼:“那便是雷霆一击,务求彻底,此乃国运相赌,非同小可。”

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香炉青烟笔直而上,忽被微风拂散。

“多谢老师教诲。”谢谡起身,对着孟卿郑重一揖:“学生必当谨记,立身以正,谋国以忠,待下以诚,御敌以智。”

秋风卷入,寒意渐深。一棵幼松正迎风扎根,他日必成撑天栋梁。

孟卿肃然还礼:“殿下能作此想,是万民之福,前路漫漫,望殿下永守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