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慧觉”这位前朝武僧首领调查的深入，更多关于宝相寺最终结局以及慧觉下落的碎片化信息，从尘封的故纸堆和一些隐居老人的模糊记忆中被艰难地拼凑起来。
然而，这些信息非但没有让真相变得清晰，反而将那段历史渲染得更加悲壮和扑朔迷离。
所有可靠的、以及带有传说色彩的记载都指向同一个血腥的结局——宝相寺，最终未能逃脱覆灭的命运。
在坚守数日、给予官兵重大杀伤后，寺院最终还是被攻破了。
一份来自当年参与围剿行动的低级军官私下记录的《平乱杂记》残页中，以冷酷的笔触写道：“……宝相寺僧众，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尤以武僧为首之慧觉，骁勇异常，手持镔铁棍，于山门处独挡我数十精锐，棍风所至，人仰马翻，竟不得入。后，上峰调来火鸦箭（一种带燃烧物的箭矢）与猛火油柜，火箭如雨，火油倾泻，寺内顿成一片火海……僧众或被烧死，或被浓烟窒息，或突围时被乱箭射杀……及至我军攻入，寺内已几无活口，焦尸遍地，惨不忍睹，实乃……一场屠戮。”
而关于慧觉的最终下落，则成为了最大的谜团，众说纷纭。
《平乱杂记》中称：“……那慧觉妖僧，见大势已去，身陷火海，犹自咆哮怒骂，最终力竭，坠入后山舍身崖下的熊熊烈焰之中，尸骨无存。”
这是官方的，也是最普遍的说法。
然而，在少数流传于西山周边村落、代代口耳相传的乡野传说中，却有着不同的版本。
有老猎户说，曾祖父当年在深山采药，远远看见一个浑身是火、如同金甲天神般的身影，从悬崖火海中一跃而出，撞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更有传闻说，慧觉并未死去，而是带着无尽的仇恨与少数幸存的核心弟子，潜伏于深山老林，创立了一个名为“金刚遗脉”的秘密组织，时刻图谋复仇。
“尸骨无存，或是隐入山林……”
裴昭明放下手中汇集了各种说法的卷宗，目光深沉，“官家自然希望他死了，一了百了。但民间传说，往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尤其是‘金刚遗脉’这个说法……”
裴昭雪接口道，眼神锐利：“如果慧觉真的没死，那么三十年前来到兰若寺、复兴寺庙的慧静，他的年龄、他可能具备的高超武功、他对当年参与灭佛的江南氏族的仇恨、以及他如今所行的诡异之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他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尸骨无存’的慧觉！”
白砚舟沉吟道：“若真是他，这三十年的隐忍，何其可怕。他复兴兰若寺，恐怕并非为了弘扬佛法，而是以此为幌子，建立一个复仇的基地。那地宫，那控制绣娘的手段，都是他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沈墨卿则静静地感受着卷宗文字间残留的情绪，轻声道：“若慧静即是慧觉，那他心中积压的，不仅仅是寺庙被毁、同门惨死的悲愤，恐怕还有对自身未能守住寺庙、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无尽自责与业火。这股业火，燃烧了三十年，足以将任何慈悲之心，煅烧成最偏执、最酷烈的复仇之刃。”
慧觉的失踪之谜，似乎有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这个答案，也让如今发生在兰若寺的一切，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和悲怆的宿命色彩。
一个本应守护众生的武僧首领，却在浩劫后化身为复仇的修罗，这其中的因果，令人唏嘘，更令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