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拿命去做的豪赌。
地宫里的空气很沉,混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和石蜡燃烧后的油腻感。
沈清棠坐在石阶上,掌心贴着冰冷的地面,试图用这种触感让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稍微冷静一点。
“太快了。”忆娘蹲在她身侧,手里那盏记忆烛火明明灭灭,声音绷得很紧,“心率一百四,这种状态别说骗过第七钥,就算是个刚入门的仵作都能听出你在紧张。”
沈清棠没接话,只是慢慢吐出一口气,盯着地瞳那双青玉般的假眼。
这孩子正趴在那个古怪的“心跳共振阵”遗迹旁,手指沿着阵纹摸索,指尖每一次停顿,眼里的青光就闪一下。
“不是紧张。”沈清棠撑着膝盖站起来,动作牵动了肩膀上的旧伤,疼得她眉心微微一跳,“顾昭珩就在这附近,或者是他的意识体碎片。我能感觉到……那种像是有人在你脑子里敲钟的感觉。”
她闭上眼,调整呼吸节奏。吸气三秒,屏息两秒,呼气四秒。
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调节。她在尝试接管自己的本能反应。
系统面板在视野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提示着当前任务的高风险性。
但她没空理会那个还在加载中的“高级生物节律模拟”补丁。
既然系统这一块还没完全跟上,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地瞳,确位置。”她声音压得很低。
“我也想快点。”地瞳头也不回,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却说着老气横秋的话,“但这破阵法有点意思,它不是靠声音传导,是靠共振。如果你的频率不对,这就是个死阵;频率对了,它就是个大喇叭,能把你心跳声放大一百倍传到地宫每一个角落。”
沈清棠走到阵法边缘。
那是一个刻满繁复纹路的圆形石台,中间凹陷下去,像个巨大的扩音器。
她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那个诱饵。
第七钥寄生在顾昭珩体内,那是种极度依赖宿主生命力的东西。
它在寻找最完美的宿主,而现在顾昭珩的神识正在抵抗,它急需一个新的、鲜活的、甚至带有某种特定“波段”的生命源来转移或者是吞噬。
沈清棠赌的就是这个贪婪。
“准备好了吗?”她问的是虚空,也是问脑海深处的那个意识。
顾昭珩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依旧带着那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清棠,这太冒险了。如果第七钥真的顺着这个信号找过来,你的精神壁垒未必挡得住。”
“挡不住也要挡。”沈清棠抬手按住胸口,指尖用力到发白,“你不想出来看看现在的天色吗?外面下雨了,是你最讨厌的那种连阴雨。”
脑海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后是一阵温热的流转感,像是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沈清棠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她一步跨入阵中。
那一瞬间,耳膜鼓荡,像是被人猛地蒙住又松开。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那团血肉搏动的声音。
咚。咚。咚。
“忆娘,报数。”
“一百二……一百一……一百。”忆娘盯着烛火,语速极快,“还在降,九十。”
沈清棠闭着眼,强行压制着身体的应激反应。
她在脑海里构建画面——不是恐惧,不是紧张,而是那种濒临死亡前的虚弱与涣散。
她在演戏。
不仅仅是用表情和语言,而是用自己的生理机能去演。
她在告诉那个潜伏在暗处的怪物:这里有一个极度虚弱、毫无防备、甚至正在走向衰竭的美味灵魂。
并命影一直没说话,只是站在石柱的阴影里。
他是旧誓共鸣者,对这种灵魂层面的波动最为敏感。
此刻,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
“频率变了。”并命影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她在模仿……顾昭珩濒死时的频率。”
地瞳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清棠。
石台中央的女子脸色惨白,额角全是细密的冷汗,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这不全是装的,强行改变心跳频率带来的负荷极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咚——咚——
心跳声变得沉重、缓慢,透着一股日薄西山的衰败感。
地宫深处,那股阴冷的窥视感并没有立刻出现。
“没上钩?”忆娘小声嘀咕,手里的烛火晃得厉害。
“别急。”沈清棠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就像是钓鱼。
越是狡猾的大鱼,越会在饵料旁边徘徊试探。
它在嗅,在听,在判断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沈清棠咬破舌尖,借着那一丝腥甜的刺痛,让神智更加清醒,但身体表现出的状态却更加萎靡。
她放开了对顾昭珩那缕意识的压制,任由两人的精神波动在这一刻交融。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将两杯水倒进同一个容器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甚至能感觉到顾昭珩此刻那种被困锁的愤怒,以及对自己这一冒险行为的担忧。
“别怕。”她在意识里安抚他,“我把门打开了,它一定会进来。”
就在这时,地瞳的那双青玉眼猛地亮起刺目的光。
“来了!”
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地宫深处的黑暗中涌出。
那不是风,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恶意的精神触须,顺着心跳共振阵铺开的无形网络,瞬间锁定了石台中央的沈清棠。
沈清棠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脑海中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一下,剧痛让她险些叫出声来。
那是第七钥。
它果然把你当成了顾昭珩备用的“容器”。
系统疯狂报警:【检测到高危精神入侵!
建议立即开启逻辑防火墙!】
“关掉!”沈清棠在脑海里厉喝。
防火墙一旦开启,那种真实的“虚弱感”就会消失,诱饵就废了。
她必须忍。
那股阴寒的力量像是无数条冰冷的蛇,顺着她的经脉游走,贪婪地探查着这具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它在确认,确认这个灵魂是否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一击。
沈清棠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在心里默数。
就在那股力量彻底放松警惕,准备像鸠占鹊巢般冲入她识海核心的那一瞬间,沈清棠原本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锐利如刀。
“抓到你了。”
这一次的心跳,不再是虚弱的哀鸣,而是如战鼓般炸裂的轰鸣!
心跳共振阵瞬间逆转。
原本用来“广播”自身的频率,此刻变成了最锋利的囚笼,将那股刚刚探入体内的精神力量死死锁住。
“顾昭珩,动手!”
她在意识里大喊。
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她不是要骗第七钥出来,她是要把它引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一直蛰伏在她意识深处的顾昭珩,在那股力量被锁住的瞬间,如同惊醒的猛虎,带着被压抑许久的暴戾,狠狠反扑了上去。
地宫里刮起一阵狂风。
忆娘手里的烛火“噗”地一声熄灭了。
黑暗中,只听见沈清棠剧烈喘息的声音,还有一句带着笑意却咬牙切齿的低语:
“想吃我?小心崩碎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