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灰脊,壁虱母。
她没看我,手里捧着一撮刚冷却的黑灰,像是在拼凑什么易碎的瓷器。
“姐姐……找到了。”
她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随着她手掌摊开,几片没被完全烧毁的残页边角拼在一起,那是经过特殊防腐处理的羊皮纸,只有皇室密档才会用。
我把顾昭珩交给匆匆赶来的侍卫,自己一步步走过去。
靴底踩在焦炭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念。”
“七月廿三,寅时三刻,荷风送声,血入莲根。”
灰脊的手指指向残卷的一角,那里还残留着半个红色的印章——那是靖王府内务府的私印。
我脑子嗡的一声。
七月廿三。原主沈清棠淹死在荷花池的那天。
寅时三刻。正是原主落水的时间。
“还有呢?”我蹲下身,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下面还有半行,字迹太草了,像是……像是梦游时写的。”灰脊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块碎片推过来,“……魂烙已成,第九十九次……祭……成。”
第九十九次。
我猛地抬头看向寝殿的方向。
顾昭珩昨晚为什么要烧掉这里?他在掩盖什么?
【天赋启动:逻辑推理(溯源模式)】
所有的线索在我脑海里像珠子一样串了起来:王氏的阴谋、苏晚晚的引导、林修远的推波助澜……这些都是表象。
真正的核心,在于原主死的那个瞬间,为什么身为靖王的顾昭珩,会出现在相府的后花园?
原书里从未解释过这一点。
我手有些抖,从怀里摸出那块贴身带着的玄玉佩。
这是初遇时,顾昭珩为了利用相府势力,半真半假送我的信物。
平日里温润的玉石,此刻摸起来却像一块浸过冰水的烙铁,隐隐透出一股极淡的铁锈味。
不是铁锈,是血腥气。
“系统,扫它。”
【正在扫描……警告:检测到强烈精神残留。】
【天赋:察言观色(深层共感)已激活。】
视线瞬间模糊。
我仿佛站在一片漆黑的荷塘边,月光惨白得像死人的脸。
画面里,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那双手我太熟悉了,掌心有一道练剑留下的薄茧,虎口处有一颗极小的红痣。
那是顾昭珩的手。
这双手没有去拉水里挣扎的人,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机械的残酷,按住了水里那个白衣女子的肩膀,狠狠地把她往淤泥里压。
水花溅起,映出一张因窒息而扭曲的脸。
那是我。或者说,是原主沈清棠。
“不……救……”水里的“我”在求救。
而岸上的顾昭珩,眼神空洞如井,嘴唇翕动,似乎在念着什么咒语。
我猛地从幻象中抽离,大口喘着气,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大得像在擂鼓。
“假的!”
忆娘不知何时飘到了我身后,她那只剩半截的袖子里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死死按住我手中的玉佩,“丫头,快松手!这是‘青尾’种下的伪实叠影!它把那九十九个前世祭品惨死的瞬间,全嫁接进了这小子的梦游轨迹里!你看到的不是真相,是诅咒!”
“九十九个……祭品?”
我盯着手里的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咬着牙,反而握得更紧,“如果连这块玉佩里的记忆都是假的,那我算什么?这几个月的出生入死算什么?”
“不可再溯!”忆娘尖叫起来,那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再溯下去,你会唤醒原主临死前那种窒息的痛觉,你会疯的!”
“那就疯给我看。”
我没理会她的警告,直接催动了刚刚进阶的“溯忆之瞳”。
银色的丝线从我瞳孔中射出,死死缠绕住那块玄玉佩。
原本模糊的画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露出了藏在更深处的黑色内核。
画面变了。
不再是荷塘,而是大雪纷飞的冷宫。
七岁的顾昭珩跪在雪地里,膝盖已经冻成了青紫色。
一个穿着道袍的高大身影站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枚烧红的烙铁,那是青鸾羽毛的形状。
“忍住。”那个道人的声音冰冷无情。
滋啦——
烙铁按在了孩子的额前。
小顾昭珩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鲜血顺着他的眉骨流下,染红了那双倔强的眼睛。
就在这时,周围响起了无数女子吟诵的声音,空灵,却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献真命女,赎母归魂……”
那一刻,七岁的顾昭珩抬起头,那眼神里哪有什么腹黑算计,只有一种被绝望逼出来的疯狂顺从。
咔嚓。
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只有半人高的童子从地底钻了出来,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而是嵌着两块青色的玉石。
这是地瞳,浮台基眼童。
“主子,您别看了。”地瞳的声音很嫩,却透着股老气横秋的沧桑,那双青玉眼盯着地面上一条隐隐发光的血线,“这条路直通寝殿。靖王爷每夜子时经脉逆行,魂识离体三刻——这不是他想背叛您,这是早就埋在他骨头里的定时炸弹。”
我感觉后背发凉,冷汗把内衫都浸透了。
那些我以为的“腹黑”,那些他偶尔流露出的冷漠和疏离,甚至那些若即若离的推拉……原来都不是手段,而是他在和那个要杀我的“自己”做对抗。
每一次他靠近我,每一次他克制地收回手,都是在拿命去压制体内的那个怪物。
“傻子。”
我骂了一句,眼眶却有些发热。
我收起玉佩,转身就往寝殿走。
“丫头你要干嘛?”忆娘急得想拉我,却穿过了我的身体,“这时候进去你会没命的!现在的他根本分不清你是谁!”
我脚步没停,一边走一边从袖口扯下一片心渊铠上的银鳞。
那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烫得惊人。
“既然他不敢面对真相,我就帮他面对。”我走到寝殿门口,一脚踹开了那扇沉重的红木门,“如果现实里他是瞎子,那我就进他的梦里,把他打醒。”
我把银鳞狠狠按在自己眉心。
【系统警告:检测到高危操作!
宿主正在强行入侵目标深层梦境!
精神污染风险99%!】
【确认执行?】
“执行。”
轰——
大脑像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那种失重感瞬间吞没了我。
再睁眼时,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水域。
我感觉不到呼吸,但我并不需要呼吸。
这里是顾昭珩的意识深处,也是那场缠绕了他二十年的噩梦源头。
不远处,少年模样的顾昭珩正拖着一个昏迷的白衣女子,一步步走向池心。
他的动作僵硬,像是被提线的木偶。
那个女子,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顾昭珩!住手!”
我想要冲过去,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听到我的声音,那个少年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头。
那双原本漆黑深邃的眸子,此刻竟然全是金色的光芒,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漠视苍生的神性。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陌生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你说错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顾昭珩的嗓音,而是那个在冷宫里出现过的道人的声音,带着回音,在水面上震荡。
“不是‘你’。”他指着手中昏迷的那个“我”,又指了指站在远处的我,“是‘劫源’该灭。”
【系统警报疯狂爆鸣:认知污染确认!
亲密者精神伪装等级:S级!
目标当前危险指数:极度致命!】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的黑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水底传来,像是无数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要把我也拖入那个无尽的深渊。
我低头看去,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下,一张巨大的、倒悬的人脸正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