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如此坦率,寡人便不会认为你与他相差甚远。更何况,他在出身之上,已远远逊于你了。”
秦王闻言点头,心中已然明白李斯对韩非子的评价之高。如此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自己亦不可轻视。
而更令秦王看重的是,李斯竟能在他人面前如此贬己扬人——朝中鲜少有臣子能做到这一点。
毕竟,公开承认他人胜己,不仅关乎颜面,更触及人心深处的尊严。
能如此坦荡,足见其胸襟,实属可贵。
“之后便派人邀请韩非子来秦做客吧。眼下han国动荡不安,正好借此机会请他前来。想来,韩非子应当不会拒绝此事。”
秦王对韩非子已有几分兴趣。
待其到来,究竟是何气象,他也很想亲眼一见。
李斯听罢旨意,连忙应声“是”。
而后心中却悄然一叹,他自然明白陛下话中深意——韩非子若非生于han国,又非皇室之后,本可自由择主而仕,尽展所学。
寒窗苦读多年,只为挽救衰微的故国,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艰难,甚至不通,但他仍执意前行,挣扎于绝境之中。
可见,命运所限,未必全由才德决定。
而此时,秦王对此事已洞若观火。
召韩非子入秦,恐怕来者不善,其志不在小。
但即便明知可能暗藏锋芒,秦王仍愿与其相见——一次交锋,未必不能化为助力。
至于李斯,心中对韩非子始终存有一份同窗之情,不愿见其陷入险境。
然而身为秦臣,忠于其主,能施以援手之处实在寥寥。
一旦立身于庙堂,便不能再徇私情,行事必须公正无私。
所以,陛下交代给自己的事务,他必须全力以赴去完成,绝不能在此事上有丝毫推脱。否则,不仅违背了君命,也背离了自己最初的信念。
“微臣遵旨。”
目送陛下离去后,李斯心头不禁泛起一阵烦忧。
然而他当晚仍秉烛执笔,连夜修书一封寄予韩非子,邀其前来府中一叙,信中亦明确提及,此次相请实因韩王有所安排,方促成此举。
毕竟韩王此前大张旗鼓,倡导合纵以灭强秦,如此举动若未传入秦王耳中,反倒才是怪事。
李斯心中默默祈愿:日后秦王若与韩非相见,切莫因政见分歧而起激烈冲突,更不可使二人之间生出嫌隙。
若真出现那般局面,
他内心实难安宁。
毕竟各人身处不同境地,此后诸多变数,早已非个人所能掌控。
而在韩国此时,韩王因有韩非在侧,心境相较以往安稳了不少。
“早先传闻燕国太子与秦国君主之间多有往来,彼此关系似乎颇为融洽。”
“因此,原以为燕秦两国在大事上应不至于兵戎相见。”
“可如今看来,二人之间的和睦终究是破裂了。”
“由此可知,秦王吞并天下之野心,从未有一刻消减。”
言及此处,韩王心中其实早已明了,却仍不免涌起一阵凄凉之意。
“只因我韩国势微力弱,如今放眼列国,鲜少有人真正将我们放在眼中。他们所虑者,不过是借我韩为突破口,唯恐自身陷入危局罢了。”
这些话,韩王虽自知于心,但唯有对韩非倾诉时,才觉对方真能体察其情其意,明白自己言语背后的深意所在。
韩非心中对此时局势,自然也是洞若观火。
然而面对某些现实,他亦感到无可奈何。
他曾试图与各国君主沟通协调,可在某些议题上,往往只能浅谈辄止。
毕竟,治国之要,在于任用贤才,而非纠缠于琐碎之争。若从一开始就未能厘清人事根本,后续无论做出何种决策,也不过是在他人政局中随波逐流罢了。
学到今日,他早已彻悟:韩国的命运,渺茫如烟。
“常言道:‘人心齐,泰山移。’”
“眼前之路固然艰难,但我们已然无路可退。”
所能做的,唯有竭尽所能,尽己之力而为。
而此刻他对韩王所说的这番话,或许正寄托着一种期盼——
他自身的存在,至少能成为国家的一线希望。
至少此刻,他们之间尚存这份信念,尚有此等精神支撑。
如此看待前路,心中便不至荒芜绝望。
当然,当韩王听闻这番言语,心中也略感慰藉。
至少,有韩非在韩国,自己便不再那么孤掌难鸣。
朝中群臣早已如沸水乱粥,表面忙碌不休,似在处理要务,实则人人怀有私心。
可实际上,众人内心早已视韩国为将亡之国。
如今谈及国事,也不过是彼此倾吐愁绪,聊以慰藉而已。
不过,近日确实有些要务需韩非亲自处置。念及此事,
韩王也在踌躇该如何启齿。
当他最初听闻这些消息时,心情便已跌入谷底。
“陛下若有心事,大可直言于我。”
“毕竟你我之间,无需避讳这些。”
对韩非而言,既然已走到这一步,若还能为国效力,那自己便仍有价值可言。
而且,自己是明白君主为人的人,从对方目前的表现来看,显然有些事情正刻意隐瞒着自己。
然而,即便是在如此境况下,当他亲自注视这一切时,仍感到前路渺茫,难以捉摸。
自己已然竭尽全力去尝试了。每一次撰写的情势分析,以及向各国递送的文告,无不倾注了满腔诚意。
但国君是否真会因自己的言行而有所触动,这一点,韩非子却无从得知。
唯一能确信的,便是事在人为,唯有坚持信念前行。
可某些局面终究牵涉利益,一旦权衡利弊,自己的言辞便显得单薄无力。
若无实际成效作为支撑,一切主张终将沦为一纸空文,能否被采纳,全凭君主一时心意。唯有当其真正理解劝谏之深意,方能对国家大计有所裨益。
如此或可保全宗庙社稷;倘若君主对局势缺乏洞察,又被私欲遮蔽心智,那未来走向便难以预料。
其中牵连的利害关系极为复杂,无论是多国联合抗秦,还是其他谋略,皆如雾里看花,虚实难辨。
每个参与国并非铁板一块,君主之下各有盘算,统一号令往往难以贯彻始终。即便中间身为盟主,虽能在其间调和矛盾、维系联盟,但要稳定诸国关系,仍是举步维艰。
此前之事,韩非子亦心知肚明——公孙瓒不正是曾主导合纵伐秦之人吗?
可数次联盟最终皆未取得实质成果。
反倒是张子巧施谋略,使得这一联合策略分崩离析,难再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