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军事会议结束第二天。
落凤河工业区，热浪滚滚，铁锤的轰鸣跟蒸汽的嘶吼混在一块，成了这个时代最野的交响乐。
武器研发中心，气氛却有点说不出的僵硬。
工匠总管老石，跟他手下最得力的几十个匠头，正围着一张巨大图纸，谁也不说话。
图纸是领主大人亲手画的，上面用一种他们看不懂却充满精确美感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一根又粗又短的铁管子，被一个两脚支架跟一个圆形底座撑着，用个诡异的角度，斜斜的指向天空。
旁边标着一行字：壹式·捌拾毫米·步兵迫击炮。
“老总管，这...这是啥？”一个负责铸造的匠头，挠了挠油污的脑袋，满脸搞不懂，“炮管子朝天...这是要打天上的鸟吗？？”
“别胡说！！”老石瞪他一眼，但自个儿的眼神里，也全是迷糊。
他这辈子，跟铁疙瘩打了好几十年交道，从前朝的攻城弩，到后来领主大人发明的雷神之锤，他自认啥都见识过了。
但眼前这玩意，直接把他几十年的认知给干碎了。
炮，不都该是直来直去，图个打得远打得穿吗？
这玩意朝天放，炮弹掉下来不是砸自己人？
领主大人的心思......真是越来越像神仙，看不懂了。
正当大伙儿抓耳挠腮的时候，夏青禾走了进来。
“怎么样，老石，有啥问题吗？”
老石一见她，跟见着了救星一样，赶紧拿着图纸迎上去：“领主大人，恕老奴笨。这迫击炮，到底是个什么打法？朝天打，这...”
“你想想，你在院子外头，想把一块石头丢进院里的水缸。”夏青禾没直接解释复杂的弹道学，而是打了个简单的比方。
“你是会把石头直直的扔出去，还是会把它抛高点，让它自个儿掉进去？”
老石一下就明白了：“那当然是抛高了扔！”
“这就对了。”夏青禾指着图纸，“鹰愁关的城墙，就是那堵院墙。卫康的军队，就是那口水缸。咱们用普通的火炮，打不穿也打不着他们。但用这个迫击炮，咱们就能把雷神之锤，直接扔到他们脑门顶上。”
一句话，把所有工匠给点透了！
他们脸上的迷茫一扫而空，全变成了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跟狂热！
我的天！！
能隔着城墙打人的炮？！
这要是弄出来，天下还有啥城墙能挡住咱们？！
“我等明白了！”老石激动得满脸通红，“请领主大人放心，就算不吃不睡，我们也要把这神仙炮给弄出来！”
想法很好，但真干起来，才发现全是麻烦。
迫击炮的研发，很快就碰上了大难题。
第一个难题，就是炮管。
为了扛住火药爆炸的巨大膛压，炮管必须用最好的精钢造。但就算是落凤河工业区最好的高炉，炼出来的钢，铸成炮管做压力测试的时候，还是老出裂痕，甚至有一次，一根样品炮管直接炸了，飞出来的碎片划伤了一个工匠。
第二个难题，是火药。
普通的黑火药，烧起来很不稳定，一会快一会慢。用它做发射药，打出去的炮弹落点忽远忽近，完全没个准头。有一次试射，炮弹甚至飞了不到一百米，就一头栽了下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
一次次的失败，让工匠们的士气掉到了冰点。
“这玩意，根本不是人能造出来的......”
“简直是拿命在玩火......”
就在研发眼看要搞不下去的时候，夏青禾又来了工业区。
她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面对炸膛的炮管，她说了一个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法子——无缝钢管。
“先实心铸造，再用更硬的钻头从中间钻孔。这样管壁受的力，会比直接铸造的空心管均匀得多。”
面对不稳的火药，她把自己关进一个单独隔开戒备森严的实验室。
三天后，她拿着一小袋黑色的米粒大小的颗粒火药，交给了老石。
“记住这个配方，严格按这个比例跟工艺来生产。”她严肃的叮嘱道，“控制好颗粒的大小，就能控制住火药烧的速度。速度稳了，射程也就稳了。”
现代化学跟材料学，搁在这时代，就是神学。
我用不着他们懂原理。
我只要他们听懂我的命令。
有了夏青禾这位“神仙”亲自下场指点，研发的进度，一下就跟按了快进一样。
……
就在工业区的炉火烧得通红的时候，磐石城另外两个地方，也正用完全不同的方式，飞速转动着。
领主府，潘律的书房。
这位前朝太子，正对着一幅巨大的，由斥候们用命换回来的黑石山脉地图，盯着出神。
几个穿着普通商人衣服，气质却一个比一个精悍的男人，正安静的跪在他面前。
“黑风寨，大当家座山雕贪婪好色，还有那二当家金钱豹勇猛却不得志，三当家笑面虎更是阴险狡诈...呵，一窝蛇鼠。”
潘律的嘴角，勾起个冷笑。
“我不要你们去攻山拔寨。”他轻声说，“你们的任务，是把一些‘故事’，传进山里。”
“就说，北境的神女，用天火烧光了三千野人，现在，下一个目标，就是黑风寨。”
“再说，神女看中了金钱豹的勇武，有意招安他，让他做黑石山的新主人。”
攻心为上。
青禾，你的神威能镇住这片山林。
那我的话，就能让这林子从里头开始烂掉。
“去吧。让恐惧跟猜疑的种子，在黑风寨里扎根发芽。”
……
城外的悬崖训练场。
夏云峥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全是新伤。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群士兵，正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徒手爬着近乎垂直的峭壁。
一个士兵失手，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还好被下面几个眼疾手快的士兵用身子接住，才没当场死掉，但一条腿也摔成了个诡异的角度。
“废物！！”夏云峥的怒吼，像冬天的雷，“拖下去！！下一个！！”
“将军...”一名副将忍不住上前，“这...这也太狠了！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没必要...”
“狠？”夏云峥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鹰愁关下，我们的人掉进陷阱里，被乱石砸成肉泥的时候，卫康狠不狠？？”
“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普通士兵！他们是山鬼！是能在悬崖峭壁上跳舞的幽灵！！”
青禾，你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我要用最残酷的训练，为你锻造出一把能插进敌人心脏的最锋利的匕首！
……
半个月后，工业区，最高机密的武器试验场。
一门通体黝黑，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迫击炮，被稳稳的架在一片空地上。
在他前头两公里外的一个小山包上，插着一面醒目的红旗。
老石跟所有工匠，都紧张的手心冒汗。
这半个月，他们耗费了无数心血，终于按领主大人的要求，造出了这第一门成品。
成败在此一举。
夏青禾站在炮旁，脸上没啥表情。
“装填。”
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炮手，小心翼翼的将一枚纺锤形，屁股上带着几片金属尾翼的炮弹，从炮口滑了进去。
“放！”
炮手拉动了击发绳。
“咚！”
一声闷的有点不起眼的响声，像个巨人在远处跺了下脚。
炮弹带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影，用个巨大的仰角，冲天而起。
它没像普通炮弹那样发出尖锐的呼啸，而是近乎无声的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又致命的弧线，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那个黑点，还有它快要落下的方向。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住了。
三、二、一......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两公里外的小山包上传来！
一团橘红火球轰然炸开，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猛烈的冲击波，隔着这么远，还是吹的人衣服猎猎作响！
等硝烟散去，那面红旗，连着它在的那个山头，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焦黑大坑。
试验场内，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人都跟被定了身一样，张着嘴，呆呆的看着远处那毁天灭地的一幕。
“扑通！”
老石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他看着夏青禾，眼神里不再是尊敬，而是一种凡人看神仙似的，极致的狂信跟敬畏。
“神...神罚啊......”他喃喃自语，“这东西，能平山移海...真是‘移山者’啊！”
“移山者......”夏青禾重复一句，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冰冷的，让人心头发寒的弧度。
卫康，你的鹰愁关很高。
你的石头很硬。
但现在，我有一百个移山者。
你猜，我要花多久，才能把你的关口给铲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