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迷魂渡破梦
谷雨的迷魂渡像幅被水汽晕开的水墨画，渡口泊着艘褪色的乌篷船，船帆上绣着模糊的年月——“光绪二十三年”“民国十七年”“庚辰年”。撑船的“引魂翁”戴着顶旧斗笠，蓑衣上的补丁比米粒还密，他总在雾浓时摇着橹唱：“上船咯——回那年灶上炖着肉，窗上贴红福咯——” 船板上的“沉忆草”会渗出黏糊糊的汁液，沾在脚上就像生了根，让人看着帆上的年月出神，总觉得“那年的日子才叫日子”，恨不能立刻跳上船，把眼下的生活换成旧时光里的模样。往生坡的抗生籽种下去，根须被船帆上的旧影缠得倒着生长，叶片被沉忆草的汁液泡得发黄发脆，没多久就顺着渡口的水流漂向远方，连点绿痕都没留下——可今天，渡边的破梦台却冒出了片翠绿，是莲心社送来的“抗梦籽”从渡口的青石板缝里钻了出来。翠绿色的叶片上长着层蜡质的光膜，能把旧时光的幻影反射成碎光，像装了面“碎梦镜”，叶脉里藏着“破梦丝”，周医师说那是“天然醒时线”，能让人在旧梦的迷局里守住“此刻的心跳”，根须像钢针般扎进青石板的裂纹，分泌出翠绿色的“破梦胶”，能在渡口画出道“当下线”，把乌篷船的幻影挡在线外，叶心藏着个碧绿色的花苞，像握着颗能敲碎幻梦的玉石。
“真能在旧梦里站得住脚！”渡主手里攥着根包铜的竹篙，篙尖镶着块抗梦籽的叶片标本，蹲在破梦台边，看着乌篷船的幻影刚漂到抗梦籽的叶片附近，就被蜡质光膜反射成漫天碎光，“周医师说这破梦丝是‘醒神符’，比道士的铃铛还管用，俺先前还怕它被船帆上的旧影勾着往水里长，现在看，就是雾气浓得像米汤，它的根须也能在石缝里扎得纹丝不动！”他儿子背着个木桶，里面是从往生坡学来的“醒时浆”，正往青石板上泼，翠绿色的液体渗进石缝，渡口的雾气立刻淡了几分，“你看这浆，加了抗生籽的断牵丝粉末熬的，能帮着破梦丝敲碎沉湎执念，还能让破梦胶的当下线更清晰，比往船上泼墨汁强——墨汁被雾气一晕就散了，这浆越潮越管用。”
林默站在渡边的望梦台，台柱上缠着抗梦籽的藤蔓，藤蔓的蜡质叶片在雾里闪着冷光，把旧时光的幻影反射成星星点点。他身边的木箱里装着新铸的“破梦章”，章面是带光膜的翠绿叶托着碧绿苞，根须像钢针扎进石缝，旁边刻着“醒”字，星银的纹路在雾气里泛着锐利的光，像能把所有沉湎的幻梦都戳破似的。“雷去南边的惘生崖了，”他对踩着破梦胶当下线过来的渡主喊，声音被渡口的水汽裹得有点潮，“那边的崖壁上刻着‘如果’二字，字缝里会渗出‘悔忆露’，沾了露的人会反复想‘要是当初’，崖下的‘缠念藤’能让人把悔忆当成活着的全部，我让他带些‘抗惘籽’——是抗梦籽和断魂崖的抗魂籽杂交的，破梦丝能防悔忆沉溺，破梦胶能改成解悔胶，蜡质叶能挡住悔忆露的侵蚀。”
黑寡妇穿的麻布衫浸过破梦胶，衣襟用破梦丝的汁液绣着“此刻”二字，是迷魂渡的老艄公给泡的，说“能让旧梦勾不走魂”，外面罩着件缝着铜铃的蓑衣，铃响时能震散旧影的纠缠，脚上穿的胶鞋鞋底钉着铁掌，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不打滑，鞋帮上绑着根铁链，链头拴在破梦台的石柱上，不管乌篷船的幻影怎么招手，链长都够不着渡口的水边。她手里攥着捆扎着红绳的醒梦草，正往破梦台边缘的石缝里插，草茎里藏着抗梦籽的破梦丝标本，红绳在雾气里像道烧红的铁线，旧时光的幻影一靠近就被烫得扭曲消散，“这叫‘梦障’，”她对帮忙的村民说，“醒梦草是渡边唯一不被沉忆草影响的草，能把旧梦的幻影挡在破梦台外，破梦丝标本能引着抗梦籽的根须往青石板最厚的地方扎，那里的旧影最淡，还能借草根加固松动的石板。”她指着渡口凿的“导船沟”，“那是按往生坡的法子凿的，把乌篷船的幻影引向渡外的荒河，沟壁铺着抗梦籽的根须标本，能引着根须顺着沟边的石缝生长，让破梦胶借着水汽的凝结在沟底结层硬壳，把幻梦封在里面，比人撑着船驱赶幻影省事多了——船影被引走了，心就不容易跟着沉了。”
丫丫和阿苗躲在望梦台的醒时棚里，棚里的石桌上摆着个铜盆，盆里盛着从渡口取的水，水面漂着片抗梦籽的叶片，能把水里的旧影碎成涟漪。画纸铺在垫着桐油布的木板上，油布能防水汽浸湿，丫丫的笔尖沾着破梦胶调的颜料，画出来的当下线在纸上会自动发光，把“此刻”的区域标得清清楚楚。画纸上，抗梦籽的根须在石缝里织成网，破梦丝在叶脉里像绿线般穿梭，导船沟的乌篷船幻影顺着沟壁往荒河流，醒梦草在台边的石缝里排成排，像道挡梦的墙。“这是给惘生崖的人画的，”丫丫用绿笔在画纸上标着雾气的流动方向，特意把抗梦籽的位置画在乌篷船幻影与青石板的中间，“阿苗说要标清楚‘叶覆碎梦膜，根如钢针落，沟导旧影去，不怕沉湎缚’，让他们知道这籽是怎么跟旧梦沉湎打交道的——不是硬抗，是会碎、会醒、会借力。”
阿苗的皮包里装着本《迷魂渡破梦要诀》，是她和周医师根据沉湎特性改的，里面记着“如何在破梦台的青石板缝播种”“怎样用醒梦草挡旧影”“雾最浓时如何给花苞套破梦罩”，每页都贴着带光膜的叶片或破梦胶的标本，摸上去滑溜溜的，却带着股刺破虚妄的韧劲，不像旧时光的幻影那样软绵绵的抓不住。“这是给渡主的，”她把册子递过去，指着其中一页的插画，“您看这破梦罩，用竹篾编个尖顶罩，外面涂着醒时浆，罩顶镶着块小玻璃镜，能反射阳光照散雾气，既能挡船影落花苞，又能让破梦丝的气息透出去，比用布包着强——布会被水汽泡烂，这罩子能在雾里立得稳。”
从往生坡跟来的药农老郑，正教村民们用“抗梦取籽器”——这是老铁匠特意改的，柄是空心的钢管，里面装着晒干的醒梦草粉，能提神防旧梦沉溺，头上的小凿带着破梦胶涂层，能在青石板缝里凿出破梦胶包裹的籽，凿口还刻着“今”字，在雾气里也看得清，“看见没？这器子上的总章印刻在钢管的防滑纹上，再真的旧梦也迷不了眼，就像咱们莲心社的人，再美的过往也换不走此刻！”
周医师背着药篓在迷魂渡转悠，篓里的抗魂籽裹着涂了破梦胶的油布，是断魂崖的崖主特意选的抗逆品种。“你们这的石缝里有‘勾梦虫’，”他用镊子夹起只身体半透明的小虫，放在破梦丝标本旁，虫身上的旧影气息立刻被丝吸走，变成了普通的石虫，“得往播种的根须网边撒些艾草灰，驱虫还能增强破梦丝的破梦力，我已经让林默从村外运了几筐，就堆在导船沟起点。”他指着青石板上的苔藓，“这种草的根能在石缝里活，还能指示旧影浓度，长得越绿的地方船影越淡，让抗梦籽的根往那长，错不了。”
雾气稍散的午后，村民们忙着给抗梦籽的叶片擦拭蜡质光膜上的水汽，让碎梦更彻底，往导船沟里补铺根须标本；旧影最浓的黎明，又往青石板上泼醒时浆，帮着破梦丝敲碎沉湎执念。抗梦籽的翠绿色叶片在迷魂渡边像簇清醒的光，蜡膜反射着周围的旧影，破梦胶在石板上画的当下线越来越亮，像道烧在石上的界碑，抗梦取籽器挂在醒时棚的柱子上，钢管里的醒梦草粉始终散发着清苦气，没被沉忆草的甜腻气息盖过。渡主炖了锅鱼汤，鱼是从导船沟里捞的，带着点河鲜的腥甜，汤里加了点抗梦籽的嫩叶，香气混着破梦丝的清冽，漫得半渡都是。
醒时棚的石桌旁，渡主举着个陶碗，里面盛着自酿的高粱酒，酒里泡着晒干的破梦丝标本，喝着带点微辣的醇厚，却在喉咙里留下点清醒的涩，“俺们这地方，祖辈都说‘迷魂吃人’，多少人盯着船上的旧影，觉得跳上去就能回好时候，一步步走进水里就没了影，是莲心社让俺们知道，再美的旧梦也能长出守得住此刻的绿。这抗梦籽不光长叶，还长心气，让俺们觉得这守着旧渡的日子，也能过得扎实。”他把酒碗往青石板的当下线上一磕，酒液顺着石缝流进根须网，被破梦胶裹着往下渗，没一会儿就把周围的乌篷船幻影冲散了片清明，“这碗酒敬迷魂渡，敬莲心社，更敬这石里的绿芽——它能破，俺们就能在迷魂渡活出个样！”
众人跟着举杯，高粱酒的辣混着鱼汤的鲜，在喉咙里润出股实在的劲，连带着被旧梦缠得发飘的身子都沉了些。有个总看见年轻时当货郎的自己在船上笑的老汉摸着抗梦籽的叶片，粗糙的手掌在蜡膜上蹭了蹭，突然笑了：“俺先前总觉得船上的日子才叫舒坦，好几次脚都踩进了水里，是这芽的光膜晃了俺的眼，才看见手里的渔网、岸边的小木屋——这些糙日子才是俺的，就没见过这么懂‘现在’的芽，叶片带膜能碎梦，根还会像钢针似的扎着石，比老艄公的船锚还管用。莲心社的好，就像这破梦丝，把日子里的旧念想都戳成了泡影，让人活得不迷糊。”
黑寡妇看着石桌旁的身影，看着破梦台的绿芽在雾气里越扎越牢，突然觉得这迷魂渡的旧梦都带着点温柔。她知道，这些抗梦籽会在渡边织满破梦网，这“破梦章”会激励更多人向沉湎的诱惑宣战，这《迷魂渡破梦要诀》会让惘生崖、沉湎滩都长出能与过往和解的绿。而莲心社的故事，会像这抗梦籽的蜡质叶，在旧梦的迷雾里反射出此刻的光，让每个听到的人都知道，曾经有群人，用智慧和清醒，让绿色敲碎了沉湎的幻梦，让莲心在最易回头的渡边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