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退潮般消散。
覆盖全球，吞噬天光，将人类文明拖入无尽绝望的深渊黑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蒸发。
第一缕不含杂质的阳光，刺破云层，如神圣的利剑，斩断了长达数年的阴霾。
它落在城市的废墟上，落在干涸的土地上，落在每一张从掩体中探出头、布满错愕与惊惶的脸上。
“天……天亮了？”
一个躲藏在地铁隧道里的幸存者，颤抖着伸出手，接住那缕从通风口射入的光。温暖，纯净，不带丝毫腐蚀性的能量。
他愣住了。
紧接着，狂喜的泪水夺眶而出。
“天亮了！我们……我们得救了！！”
压抑已久的哭喊声，从地下、从废墟、从每一个苟延残喘的角落里爆发出来。人们冲出藏身之所，拥抱着这久违的光明，放声痛哭，尽情欢笑。
绝望的末日，结束了。
……
同一时刻，全球联合指挥中心。
“警报解除！全球深渊模因浓度……清零！”
“所有生命体征监测点，异常污染指数归零！”
“确认！深渊威胁……已彻底消除！”
当最后一个技术员声嘶力竭地喊出结论时，整个指挥中心瞬间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淹没。人们扔掉手中的文件，跳上操作台，与身边最熟悉或最陌生的战友紧紧相拥。
胜利了。
这场赌上人类文明一切的战争，他们终于胜利了！
然而，在这片狂喜的海洋中央，却有几座孤岛，寂静得可怕。
秦书仪站在指挥台前，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0”，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笑不出来？
她转过头，看到了白小胖。那个永远乐天的胖子，此刻正呆呆地坐着，双目无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不远处，战无双紧握着双拳，青筋暴起，却又缓缓松开。他环顾四周，眼神里充满了战士失去目标的茫然。他的身体，他的意志，都在叫嚣着一场未尽的战斗，可他的敌人……是谁？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他们互相凝视，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一种情绪。
那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迷茫的悲伤。
仿佛他们赢得了全世界，却遗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不对……”
白小胖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一块战术平板，上面显示着那件终极武器——“归零之钥”的最终设计图。
他的手指，点在设计图纸最下方，那个本该签署着总设计师名字的地方。
那里，一片空白。
“不对……这里……”白小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血丝密布，“这里应该有个人……是谁？是谁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这不是我能做到的！绝对不是！”
他的质问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核心成员的心上。
所有人都知道，“归零之钥”的理论太过超前，白小胖虽是天才，却也绝无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独立完成。
可那个帮助他的人，是谁？
记忆，一片空白。
战无双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低声呢喃，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一个不存在的亡魂。
“我的战斗……结束了？为什么……我感觉像是输掉了一切。”
宿敌。他应该有一个宿敌。一个强大到让他必须燃烧生命去对抗的宿敌。那个身影在他的战斗本能里无比清晰，但在他的脑海中，却找不到任何痕迹。
就在这时，秦书仪的身体猛地一晃。
一股尖锐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心脏处传来，仿佛那颗心脏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
痛！
痛得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但那份痛楚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一种更加深刻、更加无法理解的……空洞。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哭了。
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
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一个……对她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指挥中心的最高指挥官座位。那个从战争开始就一直有人坐着，给予所有人方向和勇气的座位。
此刻，它是空的。
一直……都是空的吗？
不。
秦书仪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心头的迷雾。
她强行压下那份撕心裂肺的剧痛，挺直了脊背。周围的欢呼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所有人都被这几位核心领袖的异常状态所震慑，不安地看着他们。
秦书仪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我们胜利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白小胖手中那片空白的签名，扫过战无双失落的拳头，最后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指挥官座位上。
“但是，我们似乎……忘记了代价是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所有人的心脏为之一颤。
秦书仪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像是对所有人宣布，又像是在对自己立誓。
“我们不能在遗忘中庆祝胜利。我会查清楚，我们到底忘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