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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后宅的小花厅里,弥漫着尴尬的甜腻香气。

林晏坐在下首,面前摆着杯根本没动过的香茶,小脸绷得紧紧的,嘴角往下撇,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没还。

他对面坐着一位穿金戴银、满面堆笑的妇人,是城里王员外家的夫人。王夫人正唾沫横飞地夸着自家闺女:

“…我们家莺儿啊,那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女红针黹,样样精通!性子温婉,最是知书达理!模样嘛,不是我自夸,跟画儿里的仙女儿似的!今年刚满十六,正是好年纪!谢大人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这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林公子,您跟谢大人亲厚,您看…能不能帮着递个话,牵个线?”

林晏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什么莺儿燕儿的!

还仙女儿?

能有谢兄好看?

他看着王夫人那张涂脂抹粉、笑得像朵菊花的脸,心里像塞了团又湿又重的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还隐隐泛着酸。

他猛地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王夫人的滔滔不绝。

他板着小脸,声音硬邦邦的,毫不客气:“王夫人,您找错人了!谢大人日理万机,忙着治理云州,造福百姓,哪有闲工夫想这些儿女情长?他无心家事!您就别白费心思了!”

王夫人被他这毫不留情的回绝噎得笑容僵在脸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还想说什么,林晏已经站起身,直接送客:“夫人请回吧!我还有事!”

说完,也不管王夫人脸色如何,自己先气呼呼地转身走了,留下王夫人一个人在花厅里,脸都绿了。

林晏一口气跑回书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胸口还起伏不定。他越想越气,抓起桌上的毛笔,在废纸上狠狠戳了几个墨点:“什么莺儿!烦死了!”

没过两天,谢霄在州衙召集本地乡绅富户,商议开春引水渠修缮款项分摊的事。

正事谈完,气氛稍缓,一个平日里跟王员外交好的李乡绅,借着几分酒意,又旧事重提,对着上首的谢霄拱手笑道:

“谢大人,您为云州殚精竭虑,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才是。王家小姐贤淑温婉,实乃良配,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啊?”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嘈杂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坐在角落旁听的林晏,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捏紧了小拳头,紧张又带着点愤愤地看向谢霄。

谢霄端坐主位,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带着不容置疑的沉凝:

“李某好意,本官心领。然,”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本官志在地方民生,公务繁巨,实无心亦无意于婚娶之事。此等私事,日后请诸位勿再提及。”

话音落下,厅堂里一片寂静。李乡绅脸上的笑容僵住,讪讪地坐下。其他想趁机试探或说项的人,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坐在角落的林晏,先是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轻松和喜悦像温泉水一样,“哗”地涌遍了全身!

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努力绷着小脸,不想让人看出异样,但嘴角却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不受控制地拼命往上翘,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襟,心里却像炸开了一朵朵烟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谢兄说了!他没那个心思!太好了!

……

谢霄新提拔了一个叫孙铭的年轻吏员。这孙铭读过几年书,脑子活络,办事也勤快,尤其擅长和下面村镇的里正、工匠打交道。谢霄便把一些新工坊选址、物料调配、工匠招募的杂事交给他去跑腿,时常叫他到书房来汇报进度。

这日,孙铭又拿着几份文书,恭敬地站在谢霄书案前:“大人,西郊砖窑选址已定,这是跟当地里正签的契书,请您过目。另外,招募熟练窑工二十名,工钱按大人定的新章,这是名册…”

谢霄接过文书,仔细翻看,不时询问几句。孙铭回答得条理清晰。

林晏原本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画本,耳朵却竖得老高。他看着孙铭离谢霄的书案那么近,两人低声交谈,头都快凑到一起了,心里那股子熟悉的、酸溜溜的感觉又咕嘟咕嘟冒了上来。这个孙铭,怎么天天来?还靠谢兄那么近!

他眼珠一转,故意把手里厚厚的画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声响惊动了正在交谈的两人。谢霄和孙铭都看了过来。

“哎呀!我的书!”林晏夸张地叫了一声,跳下软榻,慢悠悠地去捡书。

捡起来后,他也不回软榻,抱着书就蹭到了谢霄书案边,挨着谢霄站着,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看看谢霄,又看看孙铭,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们继续啊,我就看看”。

孙铭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汇报的声音都小了点。

谢霄的目光在林晏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他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像护食小猫似的警惕和酸意,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他没说什么,也没让林晏走开,只是继续听孙铭汇报。

只是在孙铭告退后,谢霄很自然地拉开书案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林晏爱吃的芝麻糖酥,递到他面前。

“嗯?”林晏正竖着耳朵听孙铭走远的脚步声呢,看到突然递到眼前的糖酥,愣了一下。

“安静点。”谢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给只吵闹的小猫喂点零食。

林晏看看糖酥,又看看谢霄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的酸泡泡瞬间被甜滋滋的味道压了下去。

他立刻眉开眼笑,接过糖酥,乖乖地“哦”了一声,像只被顺毛的猫,抱着糖酥又窝回软榻上,咔嚓咔嚓啃了起来,也不“监视”了。

……

傍晚,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林晏又像只树袋熊一样,窝在谢霄怀里。

他今天心里那点小醋意起起伏伏,虽然最后被一块糖酥安抚了,但总觉得不够踏实。谢兄只能有自己一个最好的朋友!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不去。

他把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谢霄怀里,蹭了又蹭,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显得更特别一点。光叫“谢兄”好像不够亲密了…那些成了亲的人,好像都叫小名?

“谢兄…”林晏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带着点试探和好奇,“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其实有个小名。”

谢霄正看着一份公文,闻言低头看他:“嗯?”

“叫乖乖!”林晏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得意,“我爹娘可喜欢这么叫我了!说我小时候可乖了!不过后来长大了,他们才改叫我晏儿。”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样子,随即又凑近谢霄,眼睛扑闪扑闪,满是求知欲,“谢兄,你小时候…有没有小名啊?”

谢霄看着怀里少年亮晶晶、充满好奇和期待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

“……有。”他声音低沉。

“是什么?是什么?”林晏立刻来了精神,像发现了新大陆,扒着谢霄的衣襟追问。

谢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薄唇抿了抿,才吐出两个字:“……呜呜。”

“乌乌?”

林晏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疑惑,“哪个乌?乌鸦的乌?是因为谢兄你小时候很黑吗?像小乌鸦?”

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清冷如玉、沉稳如山的谢大人,和一个黑乎乎的小乌鸦联系起来。

“……”谢霄额角似乎跳了一下,声音更沉了几分,“不是那个乌。是……呜呜。” 他含糊地重复了一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因为小时候…经常哭。” 最后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清。

“噗——哈哈哈哈哈哈!”

林晏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他笑得在谢霄怀里直打滚,眼泪都飙出来了,“呜…呜呜?哈哈哈!谢兄你…你小时候经常呜呜哭?哈哈哈…像个小娃娃一样?哎哟…不行了…肚子疼…哈哈哈!”

他笑得浑身发颤,手指着谢霄,完全控制不住。那个总是板着脸、万事成竹在胸的谢兄,小时候竟然是个爱哭包?叫“呜呜”?这反差也太大了!

谢霄看着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的少年,一张俊脸难得地有点绷不住,耳根微微泛红。他伸出手,带着点警告意味,重重地捏了捏林晏笑得发软的后脖颈。

“唔!疼!”林晏被捏得缩了缩脖子,笑声总算止住了些,但还是忍不住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睛里还噙着笑出来的泪花。

他缓过气,看着谢霄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微红的脸,胆子又肥了起来。

他搂住谢霄的脖子,像只撒娇的小猫一样蹭了蹭谢霄的脸颊,声音软糯带着诱哄:“谢兄…呜呜?你看,我们都有小名!那…我们以后互称对方的小名好不好?多亲热!我叫你呜呜,你叫我乖乖!好不好嘛?”

谢霄被他蹭得身体微僵,听着那软乎乎的“好不好嘛”,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再次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林晏的后脖颈肉,力道带着警告。

林晏被捏得“哎哟”一声,小脸垮下来,嘟着嘴:“小气!就叫一下嘛!呜呜?呜呜?呜呜呜——!”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像小狗撒娇。

谢霄只是又捏了捏他的后颈,眼神深邃,带着无声的制止。

林晏见撒娇不成,哼唧了一声,把脸重新埋回谢霄怀里,闷闷地说:“不叫就不叫…小气鬼呜呜…” 自己倒是叫得挺顺口。

夜深人静。

林晏早已在谢霄怀里睡得香甜,呼吸均匀绵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谢霄的一缕头发。

谢霄却没有睡意。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静静地看着怀中少年恬静的睡颜。

白日里那点被揭穿“黑历史”的窘迫和被他闹腾的无奈早已散去,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柔软。

他低下头,极其克制地、轻柔地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美梦。

微凉的唇瓣离开额头,他微微撑起身体,在少年耳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极其珍重地、低低唤了一声:

“乖乖。”

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里。

怀中的少年似乎有所感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更深处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谢霄重新躺好,将人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少年柔软的发顶,缓缓闭上了眼睛。

从那天起,“呜呜”这个称呼,就成了林晏挂在嘴边的甜蜜武器。

他叫得越发顺口,越发甜腻,尤其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呜呜,这个点心好吃,你尝尝!”

“呜呜,你看外面那只鸟,羽毛好漂亮!”

“呜呜,今天那个孙铭又来那么久!烦死了!”

谢霄对此,大多数时候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或者抬手捏捏他的后颈,以示“警告”。

但林晏发现,只要他叫“呜呜”,谢兄捏他脖子的力道,好像都比平时轻那么一点点?而且,好像…从来没真正阻止过他这么叫?

至于“乖乖”?

林晏一次也没听谢霄叫过。

他偶尔会不死心地撒娇:“呜呜,你叫我一声嘛!就一声!” 换来的永远是后颈上那熟悉的一捏,和谢霄沉默深邃的眼神。

林晏虽然有点小失落,但很快又释然了。

反正“呜呜”是他的专属称呼!

谢兄默许了!

这就够了!

他美滋滋地想着,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他哪里知道,在无数个他酣然入睡的深夜,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称呼,早已被另一个人,在唇齿间无声地、缱绻地唤了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