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令下来的第二天。
一辆黑色的福特，赶着大清早的薄雾，没一点动静的停在了七号楼下。
那车牌号，山城里但凡是个军政要员，都刻在骨子里了。
罗家湾公馆，戴老板的专车。
没提前打招呼，也没跟班，就一个司机安静的站在车门边上等着。
这就是一种无声的召唤，也是一种你没法拒绝的压力。
楚风换了身崭新的少将军服，肩膀上那颗金灿灿的将星，在晨光里闪着刺眼的光。
他一个人，上了那辆代表了军统最高权力的车。
罗家湾公馆里头，气氛瞅着挺和气，甚至还有点难得的温馨感。
戴笠没在书房见他，反倒是在一间挺雅致的茶室里。
上好的金丝楠木茶盘，一套值大钱的紫砂茶具正冒着丝丝的热气。
戴笠穿着身宽松的便服，亲自给楚风沏茶。他那动作叫一个流畅，提壶, 冲泡, 闻香, 敬茶，每个细节都透着上位者那股从容跟优雅的劲儿。
“楚风老弟，坐。”
他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杀机，反倒满是一个长官对得力手下的欣赏跟关心。
“昨天给你升少将，委座那边可是顶着不小压力的。你小子，这次给我们军统挣足了面子。”
楚风端起茶杯，没吭声，只是对着戴笠点了下头，一口干了。
这杯茶，是奖赏，也是试探。
几杯茶下肚，戴笠终于把他那颗裹着蜜糖的毒药给丢了出来。
“月璃那丫头，怎么样了？”他好像很不经意的问，语气里的关心不多不少，刚刚好。
楚风的眼神，就那么一瞬间，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情况不太好。”他低声说。
“唉。”戴笠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全是可惜，“她是我们的功臣，给党国流过血。我们不能让她就这么躺着。”
他放下茶杯，看着楚风，很郑重的说：“楚风，我动用了最高级别的资源，走了德国大使馆的关系，给你请来了一位世界闻名的脑科专家-克劳斯博士。”
“这位博士，是脑神经这块儿的绝对权威。我已经派人去接了，今天下午，他就能到山城，专门给苏月璃看病。”
这消息，就跟一个炸雷似的，在楚风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猛的抬起头，眼睛里是没法相信的震惊，还有一丝被瞬间点燃的希望。
戴笠把楚风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嘴角很不明显的翘了翘。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刀再快，只要有了软肋，就能被捏在手里。
“老板。。。”楚风的声音，第一次带了点藏不住的颤音。
戴笠摆了摆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给了最后的承诺。
“月璃是我们的英雄，只要能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这句话，是安抚，也是一道看不见的枷锁。
它把楚风救苏月璃的希望，跟戴笠的恩赐，死死的捆在了一起。
楚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理了理军装。
他对着戴笠，标准的敬了个军礼。
“风，替月璃，替阎王殿所有兄弟，谢老板栽培！！！”
他声音洪亮，姿态上挑不出一点毛病。
戴笠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糖衣送出去了，现在，该亮刀子了。
他话锋一转，把一份前线战事吃紧的报告，推到楚风面前。
“楚风啊，你在后方抓汉奸，功劳很大。但真正的抗日，主战场，还是在前线。”
报告最上头，用红铅笔，画着“鄂西战区”四个大字。里面的内容，把前线的局势写的很危险。
戴笠指着那份报告，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将军，就要有将军的担当。你现在是少将了，不能老待在后方。”
“况且~~~”戴笠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这次下放，是委座亲自过问的。他对你期望很高，觉得这是对你未来发展的重点培养。”
他搬出了最高领袖，把这个要命的阳谋，变成了一次没法拒绝的皇恩浩荡。
茶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楚风看着戴笠，戴笠也看着楚风。
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好像都冻住了。
楚风知道，戴笠这是给他铺了条死路。前线那么危险，一个搞情报的特务头子去指挥大兵团打仗，跟送死没两样。那些骄兵悍将，不可能听他的。他一去，就是个光杆司令，功劳没他的份，黑锅倒是得第一个背。
拒绝的下场，可能比去前线还惨。
戴笠会用个“居功自傲，不听号令”的罪名，名正言顺的把他拿下。到那时候，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过了好久。
楚风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拿起那份报告，平静的就像在接一份普通的嘉奖令。
“老板说的对。”
“国难当头，楚风万死不辞。”
他这么爽快，让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的戴笠，都觉得有点意外。
他甚至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他明明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可对方的眼睛里，却没半点害怕跟不甘心。
“很好！不愧是我戴笠的兵！！！”
戴笠满意的笑了。他觉得，是自己丢出去的克劳斯博士这个鱼饵起了作用，让楚风为了那点渺茫的希望，心甘情愿的喝下这杯毒酒。
交易，完成。
“博士下午就到，让他先去给你的人看看吧。医院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戴笠最后说。
楚风走出罗家湾公馆。
山城下午的太阳，又亮又暖，照在他身上，他却觉得冷到了骨头里。
他知道，戴笠递来的这杯毒酒，他已经喝了。
这杯酒，一半是能救苏月璃命的甜水，另一半，是能要自己命的毒药。
他没得选。
回到七号楼，他立刻给刘三金下了命令。
“三金，马上派人去军区总医院，把特护病房最高那一层全清空，不相干的人一个都不准靠近。还有，准备好月璃的所有病历资料，德国专家下午就到。”
刘三金领了命就去了。
楚风一个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他看着窗外，眼神很深，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管戴笠的目的是啥，也不管前头是刀山还是火海。
治好苏月璃，是他现在，压倒一切的念头。
为了这个念头，他愿意跟魔鬼做任何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