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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秋老虎的余威尚在,但早晚已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却让这本该趋于平缓的朝局,再起微澜。

起因是一份由十三名御史联名上奏的折子,措辞激烈,直指女帝“新政扰民,苛待士绅”,尤其对近期在运河沿线加强军事布防一事大加抨击,称此为“重北轻南,动摇国本”,暗示皇帝有鸟尽弓藏、清算江南之心。

折子虽被司徒清漓留中不发,但内容却不胫而走,在朝野间引起不小震动,一些原本已被分化、态度有所缓和的中等世家,又开始观望起来。

御书房内,气氛有些凝滞。

岑子瑜刚刚汇报完江南几家绸缎商联合压价,抵制皇业司新式棉布的情况,眉头紧锁。

韦筱梦则因为一份关于地方官府阻挠小型纺机推广的报告,气得差点当场要去工部调蒸汽锤“理论”。

“陛下,此风不可长。”岑子瑜沉声道,“御史风闻奏事本是职责,但此次联名之人,多与江南世家有旧,分明是受人指使,意在搅乱视听,阻挠新政。”

司徒清漓揉了揉眉心,她何尝不知这是世家的反击?

军事上的布局触及了他们的敏感神经,经济上的分化拉拢又让他们感到了切肤之痛,狗急跳墙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这舆论与朝议的压力,确实需要妥善应对,否则刚刚稳定的北方局面也可能受到波及。

就在她思索对策之际,殿外传来内侍略显急促的通传:“太皇太后驾到——”

声音未落,一身绛紫色常服、头戴简单珠翠的太皇太后郑氏,已扶着贴身女官的手,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惯常的、不谙世事的温和笑容,目光在御书房内扫过,最后落在司徒清漓身上。

“皇帝还在忙于政务?哀家是不是来得不巧了?”

司徒清漓立刻起身相迎,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这位皇祖母,自她登基以来,除了年节庆典等必要场合,几乎从不出慈安宫半步,更别说主动来御书房了。

她一直以为,这位靠着生育之功和运气登上高位的傻白甜祖母,经过二皇兄宫变一事,太上皇远走南疆后,早已心灰意冷,只想安度晚年,今日此举,实在反常。

“皇祖母言重了,您能来,孙女求之不得。”司徒清漓满脸堆笑,言语恳切,亲自搀扶她坐下,又命人赶紧看茶。

太皇太后接过茶盏,并未饮用,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状似无意地开口:“哀家近来在宫里闲来无事,宫里的丫头们也给哀家讲了许多关于外面的风言风语。说什么皇帝苛待江南士绅,欲行强干弱枝之策……真是荒谬。”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岑子瑜和韦筱梦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连侍立一旁的黎川,气息都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不过是些宫外流传的无知妄言,劳皇祖母挂心,倒是孙女的不是了。”司徒清漓谨慎地回应。

太皇太后抬起眼,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朦胧笑意、显得与世无争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人心。

“妄言吗?哀家看,未必吧?哀家虽然久居深宫,但也知道些树大招风的道理。皇帝到底还是年轻,锐意进取是好事,但有些老树,盘根错节,根扎得深,想要撼动,光靠猛力却是不行的,得顺着根须的脉络慢慢来,必要时,还得先松松土。”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闲聊家常,但话里的意味却让司徒清漓心中剧震!

这哪里还是那个她印象中,除了礼佛便是逗弄鸟雀、对朝政一窍不通的傻白甜祖母?

太皇太后仿佛没看见她眼中的惊疑,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说起来,宗人府的几位老王爷,还有礼部的张尚书,前几日入宫给哀家请安,也提起了这些事。皇帝也不要怪他们多嘴,他们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怕皇帝年轻气盛,被小人挑唆,坏了与江南士林的和气。毕竟自古以来,这天下,终究还是需要天下士人与皇家共治的嘛。”

她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不过哀家告诉他们,皇帝虽然年轻,但心智成熟,做事向来自有分寸。开拓美洲,引进新作物,推广新技术,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至于运河布防,更是为了保障漕运畅通,维护南北安定,何来‘重北轻南’之说?皇帝,你说对吧?”

清漓赶紧点头,言说祖母说的是。

太皇太后,似乎很满意清漓的态度,稍微点头,又继续说道,“所以,哀家跟他们说,让他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别听风就是雨,这天下,皇帝治理得好好的,他们啊,只管安安分分享他们的清福便是。”

她三言两语,竟将宗室和老臣中最可能因此事生出波澜的力量,轻描淡写地安抚了下去!

司徒清漓看着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父皇的精于算计、平南王亲爹的隐忍野心、自己兄弟姐妹们个个身怀的“演技”……原来,根源在这里!

也是,一个能在陈皇后那般强势、几乎触摸到女帝宝座的人物眼皮底下,不仅安然存活,还顺利生下两个皇子并将他们都培养成才(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权倾一方的藩王)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单纯靠运气上位的傻白甜?!

自己真是大意了!被这近二十年来她刻意营造的无能表象所迷惑,完全忽略了这只一直蛰伏在宫闱深处的凤凰!

二皇兄宫变,太上皇被迫离开,恐怕不是她毫无察觉,而是安逸太久,一时疏忽了,或者……是那场变故让她痛定思痛,决定不再隐藏?

那么,她此刻出手相助,目的何在?

司徒清漓迅速冷静下来。在她记忆中,这位祖母虽自她五岁起便开始抚养自己,但感情却并不深厚。

现在想来,很可能是自己当年自以为是的的刻意藏拙,全部都落在她的眼里,惹了她不喜,二来,自己当年也没有刻意去讨好她。

反倒是清羽,因为远离父母,身体也不好,对太皇太后这个祖母颇为依赖,所以太皇太后对清羽倒是是真心疼爱。

所以,清漓不信,太皇太后此刻会无缘无故对她示好。

“皇祖母深明大义,孙女感激不尽。”司徒清漓语气真诚了几分,带着试探,“只是如今朝局纷扰,孙女年轻识浅,还需皇祖母时时提点。”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你明白就好”。

她挥了挥手,示意岑子瑜等人退下。

待到御书房内只剩祖孙二人(黎川如影子般隐在暗处),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通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清漓,你是个聪明孩子,比你父王……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坚韧。”

自清漓登基后,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哀家这些年,看似不理世事,但眼睛还没瞎。上次宫变,是哀家过了二十年太平日子,疏忽了,差点酿成大祸,也让你皇伯父……不得不远走他乡。”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被坚定取代:“你登基以来,表面上对哀家礼敬有加,但哀家感觉得到,那只是规矩,而非真心。哀家老了,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安稳。但这安稳,不能只靠你的施舍和表面的尊重。哀家需要的是,如同你皇伯父对哀家那般,发自内心的倚重和……忌惮。”

她说得如此直白,让司徒清漓心头再震。

这才是真正的条件——展现力量,换取真正的话语权和安全感。

“皇祖母需要孙女如何做?”司徒清漓直接问道。

太皇太后看着她,语气缓和下来:“哀家知道你不喜人干涉你的婚事,哀家也并非要强行指定人选。但是,清漓,皇帝不仅是天下的君主,也是宗室的族长。你一日不立皇夫,不诞下子嗣,这朝堂上下,宗室内外,人心便一日不稳。与哀家交好的那些老臣宗亲,他们最在意的便是此事。”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需要给哀家,也是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时间。哀家允许你用自己的方式去考察、去选择,但必须有一个章程,一个让所有人看得到的进程。这,便是你对哀家,对宗室,展现的‘尊重’。”

司徒清漓瞬间明了。

太皇太后并非真的要操控她的婚姻,而是要以“督促帝嗣”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巩固她自己在宗室和老臣中的地位,同时向自己展示其影响力,确保她在未来的权力格局中,拥有一席之地。

这是一场交易,用她对皇夫问题的“让步”,换取太皇太后在稳定内部、对抗世家问题上提供的助力。

沉默片刻,司徒清漓抬起头,迎上太皇太后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孙儿明白了。立皇夫关乎国本,孙儿会慎重考虑,并尽快……给出一个章程。”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司徒清漓的手背,动作带着长辈的慈和,却又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好孩子。前朝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做,宗室和老臣这边,有哀家替你看着。”

她起身,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在女官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司徒清漓独自站在御书房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她万万没想到,在这场与世家的博弈中,第一个跳出来给予她关键支持的,竟是这个她一直忽略的祖母。

这位隐藏至深的太皇太后,手腕、心机、对时机的把握,都远超她的想象。

“黎川。”

“臣在。”

“重新评估慈安宫的一切………”

司徒清漓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还有,查查当年陈皇后时期,太皇太后……是如何‘安然无恙’的。”

“是。”

窗外,秋意渐浓。

司徒清漓知道,朝堂上的棋局,因为这位“意外”盟友的入场,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了。

她拿起朱笔,在那份御史联名的奏章副本上,轻轻画了一个叉。

内部的阵脚,暂时稳住了。

接下来,该集中精力,应对外部的风浪了。

而皇夫的问题……她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是不能再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