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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洁率走上阳台。

天色已暗,几簇火苗在桥身覆盖的树丛间闪烁,火星浮在半空中,良久才随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远去。

今天是吕超的三七,这两天来拜祭吕超的师兄妹渐多,但他们再没往她身边凑过来。

这个屋子她已经半个月没回来,沙发上随意放着吕超脱下的男式圆领长袖t恤,和这屋子一样蒙上了一层灰。

老张是唯一一个不管她的脸色多难看,都坚持要来给吕超上香的人。

前年他老婆病故,自己又被车撞伤,是吕超出钱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后来又求她给他找了份不错的工作。

老张抹着眼泪,自觉地坐在一边的矮凳上,“警察一直在查,怎么到现在还没个结果,要是让我知道......我非......我不相信是车祸......”

“警察还在查吗?”高洁心里一动。

“听留在长乐的师兄说的,警察现在还时不时上门问这问那,”老张嗡声嗡气地说,“那边都在传吕老爹是被人害死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吕超引回去,好在路上......”

“真的吗?”高洁心里一沉。

“我们那地方,你也知道,有点风吹草动就乱传,说什么的都有,这话是医院的人传出来的,说吕老爹是被人摁到地上磕破脑袋,哎,这话也不能当真,警察不是到现在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送走老张,高洁再次来到卧室,拉开床头柜,里面放的都是她的私密物品,刚才她过来翻找自己日常惯用的than香薰精油时,发现平放在最底下的两盒杜蕾斯挪了位置,原本这东西放在枕头下面,是她走之前刻意收了起来。

她屋里屋外看了几遍,卧室书房都铺着地毯,客厅是木地板,虽然没有明显痕迹,她还是感觉屋里有人进来过,门厅新换的地垫毛有些倒,厨房的碗放得也不正......

她惊出一身汗。

高洁叫来开锁师傅,师傅检查一遍说锁很正常,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还问她是不是钥匙曾经丢过。

“没有。”这种可能性她已经排除,吕超身上的钥匙和吕超的遗体一起被还回来,现在和他的遗物放在一起。

“如果不安全,可以换一套。”师傅偷偷觑了眼高洁。

高洁当然知道他只是利益驱动,对谁都这套说词,可她不敢不换,

“换吧。”她抓住胸襟,感觉瑟瑟冷风在心口不停地打着旋。

手机叮呤一声,她随意滑开,是银行发来的房贷催款短信;她烦躁地把手机甩到一边。

除了这套房子,他们还养了一套房子,原本很轻松的事,吕超一走,第二个月她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两套房子的房贷她根本无法负担,她必须要尽快卖出一套,可要卖房还得凑钱先把其中一套的房贷还清。

高洁第一次体会到吕超的死带给她的无措。

突然她的视线投向门口的鞋柜,上面有个快递盒,她迟疑片刻,“你带来的?”她问师傅。

师傅摇摇头,“本来就在吧。”

“不可能。”高洁声音尖利。

进门时她习惯扶着鞋柜拿拖鞋,那个位置不正是手放的位置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那话怎么说的,噢,视而不见,明明就在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你可能脑子在想别的事,难免,不过出门得小心。”师傅哂笑。

“是么?”高洁捂住狂跳的心,后退几步,斜斜地看着那个快递盒,不敢上前。

难道这是吕超当时取回来放在那里的。

她不喜欢家里有包装盒,所以吕超从来都是在外面拆包装,这个盒子这么突兀,她不可能看不见。

也不知换锁师傅是什么时候走的,高洁始终不敢上前。

那盒子很普通,胶带缠绕,方方正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盒子没有快递单。

不敢再犹豫 ,她拿过盒子,抄起柜子上的剪刀,野蛮得划开。

里面是两张照片,她的心口倏地空了一拍,有一张正好朝上,照片上的女孩满脸泪水,眼里带着祈求的卑微。

高洁闭上眼,耳边响起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姐姐,你让我走吧,我一辈子记得你的好,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你。

她拼命摇头,直到脑子里那个声音消失。

“你知道什么?”高洁嗤笑一声,“谁能理解我。”她恶狠狠地抓出另一张照片,那个女孩站在大楼台阶前,诡异地转过头,手臂高高举起,显然是在自拍。

喉咙咔哒咔哒,始终压不下去向上翻涌的气浪,憋得她眼泪直流,随之而出的是嚎啕的哭声。

她学的是畜牧专业,当年毕业后最好的出路就是留校当老师,为此她给辅导员当了一年的免费保姆,接孩子,买菜,做饭,甚至包括修理抽水马桶,可就在那年寒假,海都农业局来招人,政府单位,公务员,她毫不犹豫放弃了当初奋斗的目标。

进入农业局她才知道那年局里在全国各地招聘了二十多名畜牧专业的毕业生,大部分同学都下派到各县镇畜牧局,而她因为形象好普通话标准被局里留下来搞协调;项目轰轰烈烈地搞了近一年,因为一场鸡瘟而终止,而她被调整进民政局。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可以留在市局,就敏锐地发现这个单位就是政*府的后花园,再有才也只能被埋没在阴暗的角落,最后被当做野草铲掉。

就在她无奈地沉寂下去,连离职的念头都不再有的那年,她跟着一个老乡参加一次乡亲会,亲眼看见一个女人从楼梯上被推下来,满脸是血,气息奄奄,楼上传来一个男人清冷的声音,把她送出去。

她懵懵懂懂一路半扶着那女人走出酒店,对前来询问的人下意识地回答,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事后第二周她就从一个可有可无随时都可能裁撤的岗位调到救济物资管理岗,她很茫然,又似乎猜到点什么。

之后总有个男人来找她做这事那事,她像第一次一样非常识趣,从来不问东问西,就这样一步步做到办公室主任,兼管救济科;局长即将退休,一周能来两天最多,事实上她在民政局已经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人人都说她攀上某某市长,又和某某暧昧不清,只有她知道她没出卖自己的体面,出卖的是自己的良心。

一年前那男人把一个女孩交给她,说让她照顾一段时间,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可那女孩先是求她放了她,然后当着她面撞墙,趁着没看顾到的空隙还割腕自尽;她知道这事不妥,但也不敢拒绝,就说这个女孩似乎精神有毛病,不如送到精神病疗养院,那种地方看管严,没有监护人签字出不来。

男人第一次当面夸了她。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尽可能地为自己留出点余地,这件事也一样,就把这事推给了杜凡......

人或许就是这样,缺乏的时候拼命想抓住,拥有之后就开始瞻前顾后。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那些她曾做过的事就在脑子里盘旋,她可以佯装不知情,可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但是让她放弃一切回到从前,她绝不会答应;她就像一只挣扎在沼泽里的野马,这一次挣扎出去,下一次的结局也在这里。

但也不是没有挣脱的可能性,她做的事都是一些细枝末节,只要斩断树根她就能重新活过,但这个想法她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做做梦,或者白天望着西边的主楼做做白日梦。

高洁越哭越崩溃,嚎啕声响彻整个房间,直到最后瘫倒在地上,过了好久,房间被夜色笼罩,她麻木僵硬的身体才一寸寸感觉到寒意。、

她爬起来,除了起身那一瞬间的头晕目眩外,身体轻盈,体力也很充沛,流失的勇气重新回到她身上。

她洗了把脸,给自己热块披萨,倒了杯牛奶,一边吃一边重新审视那两张照片。

两张照片里的女人气质截然不同,一张是她记忆里的漂亮,但带着村气的小姑娘,另一张显然是最近所拍,漂亮依旧,木讷的脸上有一种邪魅的魍魉之气,让人心口呯呯直跳。

哐当一声,高洁吓得一激灵。

冰箱,电视,钟表,各种电器上的指示灯闪烁出点点奇妙而又诡异的光晕。

又是咣当一声,虽然这一声比刚才那声小了许多,高洁还是听出这声音来自门外。

这房子一楼三户,另外两户也是非常讲究的人家,走路说话都轻言细语,不太可能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悄悄靠近门边,一阵细密的嗡嗡声从门缝传进来,细听又似乎没有,再一听又好像蝗虫铺天盖地。

她努力站直,最后还是像面条一样倚着门软软地往下滑,

值班人员看着毕恭毕敬,但哈欠连天的嘴脸还是忍不住透出一丝不耐烦。

“咱这楼是有门禁的,未经允许不能进来,刚才你们那幢楼上楼的除了两个业主,就是两个外卖员,你说的那声音是什么声音?会不会是蜂子,嗡嗡嗡,要不是谁在用电吹风?”他往屋子瞄了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今天是你先生的三七......你明白吧,嗯,睡一觉,明天就万事大吉啦。”

十分钟后,值班人员把几个上楼的视频截图发给她,两个业主她都见过,两个外卖员都穿着统一的服装,戴着头盔和脸吉尼,虽然两人胖瘦高矮差不多,但还是能看出是一男一女,那个女外卖员在他们这层楼走出电梯。

她放大截图,虽然像素不够,风镜后那双眼睛依然有着美丽的轮廓,她再放大,漆黑的瞳孔像一汪深井。

高洁尖叫一声,手机被她扔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