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李文指尖轻点水晶瞳镜边缘,镜面泛起一圈涟漪,映出峡谷深处模糊的轮廓。赤奴的身影在高处一闪而过,随即隐入岩壁阴影。呼衍铁带着五骑已潜至断龙坡北口,马蹄裹着粗布,踩在湿泥上几乎没有声响。
“进了。”云姬的声音从旁传来。
李文没应,只将青铜罗盘轻轻一转。指针微颤,指向峡谷中央那段最窄的泥道。那里早已埋伏了三十六株芦苇精灵,根系深扎岩缝,只等一声令下。
吕蒙的队伍缓缓推进。百名江东精锐披着蓑衣,马腹紧贴山壁,走得极慢。雨水顺着头盔滴落,遮住他们警惕的目光。一名亲卫突然抬手示意停步,耳朵贴地听了一瞬,又摇头继续前行。
“他们察觉不到。”李文低声说,“精灵的气息和雨水混在一起,连呼吸都像草叶晃动。”
话音未落,罗盘指针猛然一抖。
他立刻抬手,掌心向下压了压。
刹那间,地下藤蔓暴起。一根根青灰色的纤维破土而出,缠住马腿、脚踝,猛地向两侧拖拽。战马嘶鸣摔倒,士兵猝不及防被扯进泥水里。有人拔刀砍断藤蔓,却发现那断口处迅速再生,越斩越多。
“动手!”赤奴站在崖顶,一声怒喝。
数十道黑影顺着滑索疾速下滑,落地时背囊喷出灰白烟雾。蝎尾军团动作整齐,落地即散开围堵,毒雾随风弥漫,吸入者四肢发麻,握不住兵器。
吕蒙反应极快,抽出佩刀劈开近身藤蔓,一脚踹翻扑来的敌兵。他怒吼:“结圆阵!护我后撤!”
亲兵迅速聚拢,背靠背列阵,刀锋向外。可地面泥泞不堪,又被藤蔓纠缠,阵型刚成便出现缺口。呼衍铁率五骑突入,直冲中军。
两骑交错,刀光一闪。
吕蒙肩头溅血,整个人被撞下马背。他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右手仍握刀不放。一名亲兵扑上来挡在他身前,却被蝎尾毒针射中脖颈,抽搐倒地。
“走!”吕蒙咬牙低吼,“带消息回去——我遭伏击,非战之罪!”
两名亲兵架起他,往南侧山林猛冲。其余人原地死战,拼死挡住追兵。
赤奴跃上一块巨石,挥手下令:“放他们走两个。”
手下会意,故意留出一条生路。那两人背着吕蒙跌跌撞撞逃入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战场渐渐安静。
呼衍铁收刀入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到赤奴身边:“跑了三个,两个重伤,一个轻伤。按你说的,没全杀。”
赤奴点头:“够了。只要有人活着回去报信,比杀了十个都管用。”
呼衍铁弯腰捡起一截折断的旗杆,上面残存半幅军旗,依稀可见“吕”字。他又从泥里翻出一把刀鞘,递给赤奴:“他的佩刀不在身上,可能还带着。”
“那就说明他还想打回来。”赤奴冷笑,“伤成那样,还想翻身?”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驼峰骑兵从南北两端汇合,确认再无漏网之敌。领头的小校上前禀报:“前后路口已清,未发现接应部队。”
赤奴挥手让他退下,转身望向主营方向。
与此同时,水晶瞳镜的影像微微波动。
李文看着镜中传回的画面,伸手取出一枚红钉,轻轻插在沙盘上“伏牛山”位置。钉尖入木三分,稳稳立住。
“回来了?”他问。
帐帘掀开,呼衍铁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士卒,抬着缴获的战利品:军旗、刀鞘、几封被雨水浸湿的文书。
“吕蒙受创极重。”呼衍铁将东西放在案上,“左肩贯穿,失血过多,若无良医调理,短期内无法统军。”
李文拿起那封半湿的文书,展开看了一眼。“是建业催他回程的手令?”
“正是。盖有孙权私印。”
“很好。”李文将文书放下,“这封令本是要他回去澄清谣言,结果反倒成了他‘失踪’的证据。孙权既不信他活着,如今见他重伤归来,只会更疑心他是诈死避战。”
呼衍铁咧嘴一笑:“那白衣渡江的事,怕是没人敢提了。”
李文没笑。他走到沙盘前,手指沿着长江北岸划过,最终停在江陵城外。“原本吕蒙计划夜袭荆州,靠的就是隐蔽与速度。如今主帅‘生死不明’,军心动摇,谁还敢冒此风险?”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传令谍情司,加派人手散布消息——就说吕蒙归途中遭神秘势力截杀,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重点提醒江东将领,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调动大军,手段狠辣,不留活口。”
呼衍铁抱拳:“明白。这样一来,他们内部必然互相猜忌,不敢轻易行动。”
“不止如此。”李文抬头,“让细作放出风声,称吕蒙临逃前曾留下密信,言及‘若我不测,当由鲁肃继任都督’。”
呼衍铁一愣:“这不是挑他们内斗吗?”
“就是要他们斗。”李文淡淡道,“吕蒙一倒,指挥链断裂,若再起纷争,白衣渡江便是纸上谈兵。”
正说着,帐外脚步声急促。
赤奴掀帘而入,肩甲上有雨水流下,发梢还在滴水。“我已经派人在通往建业的路上设了三处耳目。只要吕蒙的消息一传出去,我们就能第一时间掌握江东动向。”
李文点头:“辛苦了。”
赤奴摆手:“这种事本该我去。你在后面操盘,我们在前面杀人,各司其职。”
李文笑了笑,没再多说。他重新看向水晶瞳镜,镜面此刻显示的是江陵城外一处驿站。几名伪装成驿卒的谍探正在交接文书,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半截铜牌。
“雪莲精灵查到了什么?”他问。
云姬坐在角落,手中捧着一块寒玉板,上面浮现出一行行细小文字。“江陵府库七日前有一笔黄金入库,来源标注为‘商税补缴’,但账目笔迹与傅士仁日常公文不符。经比对,相似度仅六成。”
“果然是假账。”李文眯起眼,“江东用黄金买通守将,还敢记在这种地方。”
云姬继续道:“更关键的是,昨夜子时,傅士仁书房灯亮了半个时辰。期间有两次起身踱步,脚步频率显示焦虑。最后一次出门,亲自烧了一张纸。”
“烧了什么?”
“不知道。但植物精灵附在院中槐树根部,捕捉到几个词——‘信被人截’、‘弟弟牵连’、‘如何自辩’。”
李文眼神微动。
“他在怕。”
“不是怕。”李文摇头,“他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身边有没有内鬼了。一旦开始怀疑,就不会再轻举妄动。”
他转身走向沙盘,拿起一枚黑钉,缓缓压向荆州城门。
“现在,就差最后一推了。”
呼衍铁忍不住问:“要不要现在动手拿下他?反正他已经动摇。”
“不能拿。”李文语气坚决,“我们现在抓他,等于告诉刘备——我们知道一切。但他必须是‘主动’暴露,而不是被我们揭穿。只有这样,刘备才会相信他是真叛徒,而不会怀疑另有阴谋。”
赤奴哼了一声:“所以还得等?”
“等。”李文点头,“等到他再也扛不住压力,自己走出来投降。”
话音刚落,一名传令兵匆匆进来:“报!前方哨探急报——吕蒙已于今日辰时抵达建业城外,由两名亲兵搀扶下马,当场昏厥。孙权震怒,已下令封锁城门,彻查此事!”
帐内三人皆是一静。
呼衍铁嘴角扬起:“好家伙,这下热闹了。”
赤奴盯着沙盘上的红钉,忽然道:“你说……他会来找你报仇吗?”
李文沉默片刻,将手中黑钉轻轻插入荆州城门正下方。
“他会的。”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
“因为他现在只剩这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