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金颗粒炸裂的瞬间，沙漏倾斜，一道螺旋光束自底部迸发，直冲李文心口。他双膝一软，气运反噬带来的灼痛从经脉深处炸开，像是有火线在骨缝里穿行。木剑拄地，掌心被震得发麻，连抬臂格挡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从外猛地掀开。
风卷着沙尘扑进来，一道身影如箭般射入，撞开空气发出沉闷声响。那人落地未稳便已跃起，整个人横在李文与沙漏之间，胸膛正对那道逆转光束。
是赤奴。
“少主！”他吼出这两个字，声音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光束击中他的瞬间，身体剧烈一颤，皮肤下泛起诡异波纹，仿佛时间在他体内错乱流转。他没有后退，反而往前半步，用整个身躯挡住后续冲击。
李文瞳孔骤缩，伸手去抓，只捞到一缕飘落的血丝。
赤奴的身体开始模糊，边缘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点点被吸入沙漏上方撕裂的微型裂隙。他的脚还在地上，可胸口以上的部分已经扭曲变形，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进另一个世界。
呼衍枭跪在地上，右臂鲜血淋漓，却仍死死撑住沙漏底座。他瞪着赤奴消失的方向，喉咙里挤出一声怒吼：“不可能！这东西怎么会……”
话没说完，异变突生。
从赤奴最后站立的位置，一点寒光骤然闪现。紧接着，数十朵晶莹剔透的莲花凭空浮现，围绕沙漏高速旋转。每朵莲瓣上都浮着细密纹路，像是血脉延伸，散发出刺骨寒意。
雪莲精灵。
它们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赤奴残留的气息中苏醒——那一次天山中毒濒死，正是这些精灵将他从绝境中拉回。如今主人赴死，它们以意志为引，自发觉醒。
第一朵莲花撞上沙漏边缘，瞬间炸裂。冰寒之力顺着青铜表面蔓延，灰金颗粒的流转慢了一瞬。
第二朵紧随其后，撞击声如钟鸣。星轨刻痕出现细小裂纹，光芒黯淡三分。
第三朵、第四朵接连爆开，寒气层层叠加。沙漏整体开始结霜，颗粒运行愈发迟滞，原本流畅的螺旋光柱变得断续闪烁。
李文咬牙站直，左手按在胸口压住翻腾气血。他看见云姬靠在角落，双手贴地，指尖微微颤抖。她挣脱了空间乱流的束缚，正竭力维持自身平衡，同时用某种符印压制四周逸散的能量波动。
“撑住。”他低声说，不知是对谁。
第五朵雪莲炸裂时，整座沙漏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冰层迅速包裹外壳，内部颗粒几乎停滞。那道撕裂的时空裂隙也开始收缩，边缘泛起白边，像是即将愈合的伤口。
呼衍枭嘶吼着想要拔出匕首割破手掌，显然是想以血祭重启仪式。但他刚动，云姬猛然抬头，手中符印脱手飞出，精准命中他喉间。
咒语戛然而止。
李文不再犹豫。他抬起木剑，剑尖指向地面，声音低沉却清晰：“杀了他。”
话音落下，营地各处残存的植物精灵尽数响应。
墙角枯萎的麦穗抽出新芒，化作利刃破土而出；帐篷支柱上的藤蔓暴起缠绕，直扑敌人四肢；就连之前被沙漏吸干生机的仙人掌残株，也爆出最后一股绿光，根须如矛贯穿呼衍枭双肩。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被钉在地上，四肢关节全被穿透，动弹不得。沙漏失去支撑，彻底陷入冰晶之中，光芒熄灭。
李文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沉重。每一步落下，地面都留下浅浅湿痕——那是他体内气运强行催动后渗出的血汗。
他停在呼衍枭面前，低头看着这个曾搅动西域风云的大祭司。对方嘴角抽搐，眼中仍有不甘，但已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输了。”李文说。
呼衍枭喉咙滚动，挤出几个字：“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天机阁不会……放过你……”
李文没回应。他抬起脚，踩在冰封的沙漏上。
咔。
冰层裂开一道缝隙。
又是一脚。
整块冰晶碎裂，露出内部停止运转的沙漏。灰金颗粒静止不动，星轨黯淡无光。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片，握在掌心，边缘割得皮肤生疼。然后转身，走向云姬。
“还能动？”他问。
云姬点头，手指仍在抖，但已能站稳。“裂隙封闭了，影响范围只限于大营中心区域。江面那边……应该没察觉异常。”
李文望向帐外。远处校场边缘，工匠们还在组装木筏，火把照亮忙碌的身影。风依旧刮着，方向未变。
他闭了闭眼。
赤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不是部将对主君的称呼，是兄弟之间的呐喊。
“传令下去。”他睁开眼，声音平稳，“羌骑由副统领暂代指挥，原防区不变。另外，派出三队斥候，沿西岸二十里内巡查，任何可疑踪迹立即上报。”
云姬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不休息？”
“不能停。”他说，“水攻策不能再拖。”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碎冰，松开手。残渣落在地上，融化成一小滩水。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单膝跪地：“报！西岸浅滩工程已完成，木筏准备下水，请主帅示下。”
李文点头：“按计划行事，分三批放筏，间隔两刻钟。记住，筏首避火符必须贴牢，黏土比例再加一成。”
“是！”
士兵领命而去。
云姬站在原地，忽然开口：“刚才……那些雪莲精灵，它们消失了。”
李文望着帐顶破洞外的夜空，没回头。
“或许没消失。”他说，“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片刻后，他又补了一句：“等战事结束，我要去一趟天山。”
云姬没接话。
风从破开的帐帘灌进来，吹动地上几片枯叶。李文站在那里，衣服沾着血渍和尘土，右手始终按在木剑柄上。
远处传来第一艘木筏入水的声响。
哗啦。
江流缓缓推动沉重筏身，朝着曹军铁索连环处漂去。
李文迈出帐门，踏上校场边缘的石阶。
他的影子被火光照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方才赤奴倒下的位置。
那里只剩一滴干涸的血点，嵌在砖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