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在李文掌心裂开第三道纹路时，蒲公英精灵的绒毛已经贴着沙地蔓延出去三里。
它没走直线，而是顺着风向低伏爬行，静电感应在沙粒间形成微弱的脉冲回路。三里外那片起伏的沙丘下，有八十七个热源正在缓慢移动，心跳频率压得极低，像是刻意屏息潜行。
李文没动。
他只是将掌心剩下的半颗种子碾碎，撒进脚边的陶盆。甘蔗精灵立刻从土里探出身，分泌出碱性黏液，把碎种裹成一团乳白色浆液。浆液顺着陶盆底部的孔洞渗入地底，沿着早已埋好的根系网络，向粮仓四周扩散。
云姬从侧门进来，脚步很轻。
“他们换了路线，”她说，“绕开了主道，走古河道干床。埋了火油罐，带了爆雷弩。”
李文点头，把罗盘放在案上。星图指针停在“寅”位，微微震颤。他用指尖轻拨，调到“巳”，指针立刻稳定下来，指向西北方向。
“还有多久？”
“子时三刻。”
“来得及。”
他起身，推开后窗。外面是粮仓后侧的空地，冰莲精灵正用根系在沙土里凿洞。一条环形水渠已经成型，深三尺，宽五步，底下铺着蒲公英绒毛织成的滤网，防止渗漏。地下暗流被引上来，水面泛着微光，映着天上的星。
水渠外圈，三百只金甲战蝎静静伏在沙下，尾刺朝外，只露出尾尖一点金芒。胡萝卜精灵在它们头顶缓缓飘动，释放出甜香孢子，像一层看不见的网，把蝎群的攻击节奏锁在同一频率。
李文从布袋里取出一块青铜片，是上回从镜阵里回收的。他轻轻一弹，青铜片飞出窗外，落进水渠中央。
“咚”一声轻响。
水波荡开，蛟龙从水底浮出半身。鳞片黑中透青，脊背上的骨刺划破水面，像一排竖立的刀锋。它没出声，只是用尾巴轻轻拍了下水面，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凝成一道弧线，随即落下。
这是确认信号。
李文合上窗，转身对云姬说：“调频到‘巳’，联动开启。”
云姬伸手按在罗盘边缘，空间感知力渗入星图纹路。指针开始缓慢旋转，最终停在“巳”位，与水渠、蝎群、蛟龙的生物频谱完全重合。
“成了。”
“等。”
子时三刻，沙丘顶端亮起第一簇火光。
八百匈奴死士从干床爬出，肩扛云梯，腰间挂满火油罐。领头的是呼衍枭的亲卫队长，脸上画着巫纹，手持双刃弯刀。他们没喊杀声，也没敲鼓，只是一步步压向粮仓外墙。
火把点燃的瞬间，蒲公英精灵的静电网立刻捕捉到热源变化。
李文站在城楼上，右手搭在罗盘上。
“启。”
水渠骤然翻涌。
蛟龙破水而出，长尾横扫，直接抽飞了最前面的三架云梯。它的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猛力拍下，巨浪冲起三丈高，扑向敌军前排。火把被浇灭，火油罐浸在水中，点不着。
但第二波人已经冲上来，开始往墙上抛钩索。
蛟龙低吼一声，脊背鳞片张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吸盘。它猛然俯身，用吸盘贴住墙面，整个身体像蛇一样贴着粮仓外墙游动，尾巴在半空甩出残影，把钩索一根根扫断。
与此同时，沙面震动。
蝎王率先破土，尾刺高高扬起，喷出一道墨绿色毒液。三百只战蝎紧随其后，从水渠外圈的沙层下钻出，尾刺齐射。毒液在空中交织成网，落在敌军阵中，凡是沾上的，皮甲立刻冒烟，皮肤溃烂，惨叫着倒地打滚。
火油罐被打翻，毒液溅上去，轰地燃起绿焰。
敌军阵脚大乱。
呼衍枭的亲卫队长挥刀砍翻两只蝎子，却被一道毒液射中手腕，整条胳膊瞬间发黑。他咬牙砍下右臂，拖着刀往后退。
李文没下令追击。
他知道，真正的威胁不在明处。
果然，就在敌军溃退的瞬间，三名黑衣人从侧翼沙丘跃出，手里抱着陶罐，直扑水渠源头——那里埋着引水机关，一旦被炸，整个防御网就会瘫痪。
李文手指一动。
沙狐精灵早已潜伏在沙下，此刻猛然窜出，爪子拍地，三道沙浪冲起，直接把黑衣人掀翻。他们刚要爬起，蒲公英精灵的绒毛从空中飘落，静电吸附住陶罐表面，让火石打不着。
云姬站在李文身侧，目光扫过战场。
“还有两个没动。”
李文点头。
他早就发现了——战场边缘有两处热源一直静止不动，像是故意留下的诱饵。真正的主力，可能还没出手。
但他不急。
因为粮仓的防御，从来不是靠一场夜战定胜负。
半个时辰后，战场归于寂静。
敌军尸体横七竖八倒在沙地上，火油罐碎了一地，绿焰还在零星燃烧。驼峰骑兵清理战场，把还能用的武器收走。蝎群退回沙下，只留下尾尖金芒在夜色中微微闪动。蛟龙沉回水渠，水面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文走下城楼，来到水渠边。
他蹲下，手指蘸了点水，在掌心画了个符纹。是古匈奴的“蚀心咒”，和《汜胜之书》残卷里的暗纹同源。他把水珠弹进渠中，水流立刻泛起一圈涟漪，随即恢复正常。
“他们在看。”他说。
云姬站在他身后：“贵霜的镜阵还在运转，碎片残留的震荡没停。”
“那就让他们看。”
他站起身，从布袋里取出青铜罗盘，仰头望天。
星图指针缓缓旋转，最终停在夜空某处。那里没有亮星，只有一片深黑的空域。
“三日后。”他说。
云姬轻声接道：“月蚀。”
李文没再说话。他把罗盘刻痕调到“亥”位，指针微微一震，像是锁定了某个频率。
他转身走向军营方向。
呼衍铁正在校场清点装备。三百驼峰骑兵列队待命，每人背上都绑着特制陶罐，罐身贴着标签：贵霜-光武-甲类。
李文走到他面前，把罗盘递过去。
呼衍铁接过，低头看了一眼。
指针稳稳指向“亥”。
“整备骑兵。”李文说，“等我信号。”
呼衍铁把罗盘塞进怀里，抬手行礼。
李文转身离开校场，回到城楼。
他从布袋里取出最后一颗种子，放在掌心。
种子裂开，嫩芽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