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看着桌上那卷泛黄的图纸,眼睛里亮得吓人。
这哪里是图纸。
这是檄文!是战书!是反攻的号角!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图纸粗糙的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绝世珍宝。
“王总工,”何雨柱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这东西……能成吗?”
王守义的腰杆挺得笔直,浑浊的老眼里射出两道精光,那是属于技术人员独有的骄傲和固执。
“报告何厂长!理论上,只要材料和加工精度跟得上,它的效率,只会比图纸上写的更高!”
“好!”何雨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要什么给什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材料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弄来!”
他转向一旁的刘振邦,目光灼灼。
“刘工,你跟王总工,我给你们俩立个军令状!”
“组建联合技术攻关小组!你挂帅,王总工当总顾问!北冰洋、山海关,两厂最好的车工、钳工、电工,随你们挑!”
“我只有一个要求!”何雨柱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之内,我要在山海关的车间里,看到这台机器转起来!”
刘振邦的血也被点燃了,他扶了扶眼镜,重重地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
三天后,天津,山海关汽水厂。
车间里像是赶大集,热闹得能把房顶掀了。
一群穿着北京北冰洋工服的“京城油子”,和一群穿着山海关工服的“卫嘴子”,泾渭分明地站在车间两头,大眼瞪小眼,空气里全是火药味。
“嘛呢嘛呢?嘛叫你们‘技术指导’?合着我们天津卫的师傅都是吃干饭的?”一个山海关的老师傅抱着胳膊,下巴抬得老高。
北冰洋那边一个年轻技术员也不示弱,撇着嘴回敬:“那可不?要不何厂长干嘛让我们来?这图纸看着都悬乎,别最后是你们老爷子画着玩的吧?”
“嘿!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就这么说!怎么着吧!”
周宇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他凑到何雨柱身边,压低声音疯狂吐槽。
“老板,您瞧瞧,这哪是来搞技术攻关的,这简直是京津两地相声大会现场啊!”
“一个说对方是棒槌,一个说对方是二百五,就差没当场摆开架势干一架了。这……这能行吗?”
何雨柱却一点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笑呵呵地对周宇说:“别急,都是手底下有真功夫的人,傲着呢。不让他们碰碰钉子,搓搓火气,这队伍捏不到一块去。”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人群中间,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各位师傅,各位老师。”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气。北冰洋的觉得我们折腾,山海关的觉得我们不信任。”
“别的我不多说,我就问一句。”
何雨柱指了指墙上那份被他用红框裱起来的“催命符”。
“那上面写的字,大家伙儿服吗?”
一瞬间,所有人的脸都涨红了,眼神里的敌意变成了同仇敌忾的怒火。
“不服!”
“何厂长,您就说怎么干吧!这帮孙子欺人太甚!”
何雨柱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行了。进了这个车间,没有北京人,也没有天津人,只有一个身份——造出这台机器的中国工人!”
“刘工,王总工,这摊子交给你们了。谁要是敢在这耍性子、撂挑子,不管他是谁的人,多大的牌面,直接给我卷铺盖滚蛋!”
说完,何雨柱转身就走,留下一车间面面相觑的工人们。
刘振邦和王守义对视一眼,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二十岁的老头,眼里都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王守义拿起图纸,在铁板上一拍:“开工!”
攻关开始了。
那真是一段鸡飞狗跳,却又激情燃烧的岁月。
为了一个轴承的公差标准,刘振邦和王守义能从早上八点吵到中午十二点,一个引经据典说德国标准,一个拍着胸脯说老师傅的经验。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人直接钻进机床底下,一人磨一边,用最原始的法子,硬是把精度卡到了头发丝的十分之一。
为了一个电路的布线方案,北冰洋来的电工和山海关的老电工差点打起来,一个说要用新方法,走线漂亮又安全;一个说老方法用了三十年,最稳当。
最后两人熬了两个通宵,画了十几张草图,搞出了一个结合两种方案优点的“混合增强版”。
周宇每天的工作,就是记录这些鸡毛蒜皮的“战报”,然后向何雨柱汇报。
“老板,刘工和王总工又吵起来了,为了用什么牌子的润滑油,差点把油桶扔对方身上。”
“老板,电工组把食堂的电闸给弄跳了,说是为了测试什么高负载下的稳定性。”
“老板,他们……他们要把您的办公室改成临时休息室,说离车间近……”
何雨柱每次都只有一句话:“随他们去,要什么给什么,别说我的办公室,他们要拆我的家,你也让他们拆!”
他自己也没闲着。
技术上的事他不懂,但他懂人心,更懂人的胃。
他直接把山海关的食堂给“接管”了。
攻关小组的伙食标准,直接拉到顶。
早上是热腾腾的豆浆、油条、茶叶蛋。
中午是香得人直流口水的猪肉炖粉条、红烧肉、大米饭管够。
晚上还有小灶,谁加班,谁就能喝上一碗何雨柱亲手熬的鸡汤,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那滋味,能让一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一开始,那帮眼高于顶的技术大拿们还端着架子。
几天大鱼大肉喂下来,什么京城油子,什么天津卫嘴子,全都成了饭桌上的亲兄弟。
“刘工,来,我给您盛碗汤,您这几天眼圈都黑了。”
“王师傅,您尝尝我带来的二锅头,配这红烧肉,绝了!”
周宇看着这帮前几天还剑拔弩张的爷们,此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偷偷对何雨柱竖起了大拇指。
“老板,高!实在是高!”
“您这哪里是办工厂,您这是把《孙子兵法》和《随园食单》给结合起来了啊!”
何雨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叫后勤保障,也是战斗力!”
半个月后。
一台造型略显粗犷,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个零件都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崭新机器,矗立在车间的正中央。
它就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人,身上刻满了汗水、机油和争吵的痕迹。
所有人都围在它周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紧张和为人父母般的骄傲。
王守义颤抖着手,擦了又擦,最后郑重地戴上了一副白手套。
他看向刘振邦,刘振邦冲他用力点了点头。
“开机!”
王守义猛地按下了绿色的启动按钮。
“嗡——”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响起,电机开始转动。
传送带缓缓启动,一个空玻璃瓶稳稳地落在了灌装头下。
“呲——”
汽水注入,压盖,一气呵成!
第一个!
第二个!
第三个!
传送带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玻璃瓶在传送带上化作了一道道流动的虚影,只听见“呲、咔”“呲、咔”的灌装压盖声,连成了一片密集的鼓点!
车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拿着秒表,死死地盯着计数器,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分钟……一分钟……三百二十瓶!”
“天呐!三百五十瓶!”
“三百八十瓶!”
最终,当测速器上的数字稳定下来,定格在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数值上时,整个车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四……四百瓶!”
一分钟,四百瓶!
比厂里那台德国货,足足快了一倍还多!
短暂的寂静之后,雷鸣般的欢呼声轰然爆发!
“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工人们扔掉手里的扳手,把帽子抛向空中,又叫又跳,像一群孩子。
王守义和刘振邦,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头,互相看着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一把抱在了一起,哭得像两个受了委屈又终于拿到糖果的孩子。
周宇激动得浑身哆嗦,他看着这疯狂的一幕,眼眶也湿了,嘴里喃喃自语:“老板……这帮老头子……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就在这片狂欢的海洋中,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霍恩派来的财务总监,Leo。
他一手拿着秒表,一手拿着记录本,呆呆地站在生产线前。
他看着那飞速滚动的瓶子,听着那不可思议的报数,脸上的轻蔑和傲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片片剥落,最后只剩下一片煞白。
这个在他看来由一帮“大陆土鳖”用废铜烂铁拼凑出来的“垃圾”,居然跑出了比德国精密机械还要恐怖的速度?
这不科学!这不符合任何他学过的财务模型和生产力评估!
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Leo的手有些发抖,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拨通了那个让他敬畏的越洋电话。
“霍恩先生……”
他的声音干涩,艰涩得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子。
“他们……他们好像……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