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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浔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那幅画不过寸许。墨千的警告还在耳中回荡,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前伸,只是借着瓦缝漏下的月光,扫过画纸边缘的一道细痕——那是人为撕裂的痕迹,断口整齐,绝非年久破损。

他缓缓收手,目光转向地面。

尘土上有一串脚印,自通风口下方延伸而出,踩碎了积年的灰絮,方向直指后墙。脚印很轻,但每一步都踏在砖缝交接处,像是刻意避开了可能触发机关的位置。这人熟悉屋内布局,也清楚如何离开而不惊动埋伏。

陈浔正欲蹲身细察,窗外风声一紧。

一道黑影自后墙跃出,身形贴着屋檐疾掠,袖口翻飞间,一抹暗红纹路在夜色中一闪而没。那纹路弯折三道,末端呈钩状——正是墨千所言“蚀纹令”的标记。

陈浔瞳孔微缩,左肩旧伤骤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压迫感,像有铁钳在皮肉下收紧。他未再言语,转身便朝通风口退去。

“走!”他低喝。

墨千反应极快,立刻跟上。两人迅速原路退出,货郎已在墙外等候,见他们出来,立即迎上前。

“有人刚从屋里出去。”陈浔语速极稳,“往城东去了。”

货郎一愣:“这么晚了,城东那片早就没人住了。”

“正因为没人住,才适合藏东西。”陈浔已跃下矮墙,脚步未停,“他们设饵在这柳巷废宅,是为了引我们误入陷阱。真正的据点不会在这里。”

墨千点头:“我明白。他们要的是‘圣女’,不是一幅画。若真把核心布置在此,早该加派死士守卫。可刚才那人,只身撤离,说明这里只是个幌子。”

“你还记得城东哪处废宅最可能被用作据点?”陈浔问。

墨千稍顿:“城东有三处废弃院落,但只有‘老陶家大院’带地窖。当年血魔教抓我去时,曾提过一句‘东院藏物,西院诱敌’。我那时不知其意,现在想来……西院是这柳巷,东院便是城东老陶家。”

陈浔脚步一顿:“你确定?”

“我曾在他们口中听过‘陶’字。”墨千声音低沉,“而且,那地窖入口极隐秘,需从灶台下掀开石板才能进入。若非亲历,外人根本找不到。”

陈浔不再多问,抬步便走。

三人穿巷而行,脚步压得极轻。街道两侧房舍破败,窗棂歪斜,偶有野猫窜过墙头,也不回头。越往城东,灯火越稀,连巡更的梆子声都听不到了。

行至岔路口,陈浔忽然抬手止住身后二人。

前方巷口立着一根残破旗杆,顶端挂着半截布幡,随风轻晃。那布本应是白色,如今却泛着暗褐,像是被雨水泡久了的旧血。

他缓步上前,伸手触碰布角。

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还有一丝极淡的腥气——不是鲜血的味道,而是某种混合了朱砂与骨粉的香料,曾在玄剑门典籍中记载为“祭引香”,常用于邪教仪式前的通灵准备。

这不是偶然悬挂的布幡。

这是标记。

“就是这条路。”陈浔收回手,语气笃定,“他们不止藏人,还在准备仪式。”

墨千脸色微变:“难道他们已经开始……”

“还没。”陈浔打断,“祭引香若点燃,会有青烟升腾。这布只是浸过药汁,用来标识路径。说明他们还在等待时机,或等人,或等物。”

货郎低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强闯?”

“不。”陈浔摇头,“进去容易,出来难。他们既敢设局,必有后手。我们先摸清地形,看有没有活口,再定行动。”

说话间,前方街角已显出一座高墙轮廓。

墙身斑驳,爬满枯藤,门楣上方横着一块腐朽匾额,依稀可见“陶府”二字。大门虚掩,门缝里透不出光,却有一股冷风从中渗出,吹得人脖颈发凉。

陈浔抬手示意二人停下,自己缓步上前。

他没有推门,而是蹲下身,查看门槛。

地面泥土松软,有几道拖拽痕迹,深浅不一,像是重物被拉入屋内。更深处,还有半个鞋印,底纹奇特,呈交错菱形——这种纹路常见于西域商队的皮靴,但此地并无商旅往来。

“有人进过。”他起身,“不止一个,而且带着东西。”

墨千凑近看了看:“这鞋印……我在血魔教囚室见过。那是押送‘祭品’的人才会穿的靴子。”

陈浔眼神一沉。

他不再犹豫,轻轻推开大门。

门轴发出一声滞涩的响动,像是多年未启的棺盖被掀开。院内荒草丛生,正厅塌了一角,梁木斜插在地,像一把倒插的刀。左侧厢房门窗俱毁,右侧厨房尚存半壁,灶台完好。

陈浔径直走向灶台。

他绕到背面,手指探入灶膛底部,摸索片刻,触到一块松动的石板。轻轻一掀,石板滑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石阶向下延伸,淹没在黑暗中。

“地窖。”墨千低声道,“就是这儿。”

货郎咽了口唾沫:“下面……会不会有埋伏?”

“一定有。”陈浔将青冥剑握紧,剑柄上的纹路硌着掌心,“但他们没想到我们会来得这么快。刚才那黑影撤离时,并未通知全据点戒备。”

他看向墨千:“你留在上面望风。若有异动,敲三下墙。”

“那你呢?”

“我下去。”陈浔已踏上第一级台阶,“只探路,不交手。若发现澹台静相关线索,立刻撤出。”

墨千还想说什么,却被陈浔抬手制止。

“这是命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说完,他一步踏入地窖入口。

黑暗瞬间吞没了身影。

货郎紧张地看着墨千:“他一个人下去……安全吗?”

墨千盯着那黑洞,良久才道:“你不了解他。三年前雨夜,他能从青衫客剑下活下来,靠的不是运气。是狠劲,也是冷静。”

地窖内,空气潮湿阴冷。

陈浔贴墙缓行,每一步都避开碎石与杂物。石阶尽头是一条狭长通道,两侧墙壁渗水,留下道道霉斑。前方约十丈处,隐约有微光闪动,像是烛火透过缝隙投射而来。

他放慢脚步,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声响。

滴水声、风声、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

有人在里面。

他继续前行,直至拐角处停下。

前方是个开阔空间,四根石柱撑起穹顶,中央摆着一张黑木长桌,桌上铺着一幅展开的画卷。画中女子蒙眼执剑,脚下云雾缭绕,山形如雾隐。

陈浔呼吸微滞。

这不是摹本。

画纸质地特殊,触手微韧,乃灵绢所制;金粉勾勒的线条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且每一笔都蕴含微弱灵力波动——唯有真正承载过剑意的画作,才会留存此种痕迹。

他正欲靠近,忽觉脚下一沉。

地面有异。

低头看去,砖缝间嵌着极细的银丝,纵横交错,组成一个复杂阵型。若贸然踏入,必触发机关。

他退后半步,目光扫向四周。

角落里堆着几具麻袋,表面干涸发黑。他走近揭开一角,里面是一具尸体,面容扭曲,双眼圆睁,脖颈处有明显掐痕。

不是剑伤,也不是毒发。

是被人活活扼死的。

陈浔放下麻袋,正欲再查,忽听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

三下。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