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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沙原沉寂如死。陈浔盘坐不动,掌心玉瓶中的暗红丹丸仍在缓缓旋转,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着。他指腹摩挲瓶身刻痕,那纹路与青冥剑柄上的凹凸竟隐隐相合。肩头包扎处传来一阵阵抽缩般的闷痛,药力压住了寒毒,却压不住体内血脉的躁动。

就在这一刻,风动了。

起初只是沙粒轻跳,接着是地底低鸣,如同远古巨兽在梦中翻身。陈浔猛然睁眼,右手已握紧青冥剑柄——剑尖正剧烈震颤,指向东南方的黑暗深处。几乎同时,怀中玉瓶一烫,丹丸旋转骤停,仿佛被什么截断了联系。

他尚未起身,狂风已如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黄沙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土墙,自北面席卷而下。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驼铃声乱作一团,骆驼嘶鸣,人影在风沙中跌撞奔走,彼此呼喊却被风撕碎,散入虚空。

“稳住!拴好驼绳!”拓跋烈吼声穿透风幕,可话音未落,一只骆驼已被飓风掀翻,背上的货箱崩裂,干粮与水囊滚入流沙。紧接着,系在领头驼颈间的铜铃被风卷走,叮当声渐行渐远,终归于寂。

没有了铃声,便没了方向。

商队彻底陷入混乱。有人高喊往西避风,有人坚持原地扎营,更有伙计踉跄扑向沙丘背风处,却被突起的旋风掀翻在地。拓跋烈连喝数声,可在这等天威面前,人的声音不过蝼蚁低语。

陈浔却已站起。

他迎着风沙,一步步走向队伍中央。右臂尚有余寒未散,左肩伤处随呼吸起伏抽痛,但他脚步未滞。风沙打在脸上,如碎石撞击,双目难睁,他索性闭上双眼,将青冥剑横置于膝上,盘膝坐下。

众人只见他静坐不动,衣袍猎猎,像是一尊不肯倒下的石像。

其实他心神全凝于剑中。

剑非死物。自那一夜雪中拾剑起,它便与他同息共脉。此刻,它在回应什么?是地底苏醒之物?还是……她?

他不再去想。只以意引气,由丹田而上,贯入手少阳经,再缓缓注入剑身。青冥剑微震,剑脊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似龙吟初醒。

片刻后,剑尖缓缓抬起,坚定不移地指向东方。

陈浔睁眼,缓缓起身。他未言语,只是拔剑出鞘三寸,确认方向无误,随即反手将剑插回背后皮鞘。一手按住肩头,一手前伸,迈步向东。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踏得极沉,哪怕脚印瞬间被风沙抹平,他也未曾迟疑。

拓跋烈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剑能辨向?荒谬!可眼下群沙蔽日,罗盘失灵,连他多年行走漠北的经验也毫无用处。而那柄剑,自始至终未偏分毫。

“你真信它?”拓跋烈走近几步,声音几乎贴着风壁挤出。

陈浔未回头,只道:“它比人诚实。”

拓跋烈沉默一瞬,终是咬牙低喝:“跟上!别散队!一人掉队,全队覆没!”

商队咬牙集结,两人一组牵绳相连,骆驼紧跟其后。风沙中,陈浔的身影成了唯一坐标。他走在最前,背影瘦削却挺直,像一把出鞘不归的剑。

半个时辰过去,风势未减。呼吸变得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沙粒钻入口鼻,有人开始咳嗽,步伐渐缓。一名伙计踉跄跌倒,立刻被同伴拖起,可队伍节奏已然松动。

“我们……真的走对了吗?”有人低声问,“东边是绝沙海,传说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

话未说完,陈浔忽然停下。

他缓缓抽出青冥剑,横举于空。

昏天黑地中,剑身竟泛起一丝微弱青光,不刺目,却清晰可见。那光芒顺着剑脊流淌,最终凝聚于剑尖——依旧笔直指向东方。

众人怔住。

不是幻觉。不是侥幸。这剑,真有灵性。

刚才质疑的伙计张了张嘴,终究低头跟上。队伍重新聚拢,脚步再次统一。

又行一炷香时间,风沙稍缓,但仍不见天日。陈浔肩伤愈发沉重,每一次迈步,都能感觉到布条下的血渍在重新渗开。他左手始终按在伤口上,右手则牢牢握着剑柄,以防突发变故。

拓跋烈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你撑不了太久。”他说得直接,“伤未愈,强行运劲,只会让寒毒逆冲。”

“我不需要撑到明天。”陈浔声音平静,“只需要撑到下一个沙丘。”

“可你凭什么认定那边就是路?”

陈浔望向前方混沌,“因为剑在动。它不是在指方向,是在拉我。”

拓跋烈一怔。

就在此时,地下忽有轰鸣再起。

不是震动,而是共鸣。仿佛某种庞大的存在正在苏醒,与青冥剑、与他体内血脉产生呼应。陈浔脚步一顿,剑尖微颤,竟自行调整了半寸角度,偏向东南更深处。

“它变了。”拓跋烈察觉异常。

“它找到了。”陈浔低声道。

话音未落,狂风再度暴涨。这一次,风中夹杂着尖锐呼啸,如同万千冤魂齐哭。沙丘崩塌,流沙如瀑倾泻,队伍被迫弯腰前行,几乎匍匐于地。

一名骆驼受惊脱缰,拉着货箱狂奔数丈,撞上沙堆才停下。货物散落,其中一只木匣破裂,露出半截银针,针尾刻着细密符文,在昏光中一闪即逝。

陈浔眼角扫过,未停步。

他知道那是谁的手笔,也知道这些人从未真正离开。但他们不敢现身——因为在这样的沙暴中,连他们也会迷失。

唯有青冥剑不会。

他继续前行,身影在黄沙中若隐若现。身后,拓跋烈挥手示意队伍收紧阵型,所有人咬牙跟上。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质疑方向。

因为他们已无选择。

只能相信那个走在最前、带伤不退的人,和他手中那柄会发光的剑。

风沙仍在咆哮,天地一片混沌。陈浔的步伐略有迟缓,但依旧稳定。他能感觉到,肩伤正在缓慢恶化,血液顺着肋侧滑落,浸透内衫。可每当他想要放缓脚步,怀中玉瓶便会轻轻一震,像是提醒,也像是催促。

她还在等。

他不能停。

忽然,前方沙地塌陷,形成一道宽约两丈的裂口,深不见底。风从裂缝中倒灌而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队伍止步,无人敢轻易跨越。

陈浔站在裂口边缘,低头凝视。

剑尖微微下垂,指向深渊底部。

他抬脚,准备跃下。

“等等!”拓跋烈一把拽住他手臂,“下面是空的!跳下去就是死!”

陈浔看着他,眼神平静,“可它让我下去。”

“剑也会错!”

“那我就死在它指错的路上。”

说罢,他甩开手臂,纵身一跃。

身影瞬间被黄沙吞没。

拓跋烈僵立原地,拳头紧握。数息之后,他猛地转身,“搭绳梯!所有人,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