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陈腐的香灰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萧然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青石阶上，那道用岁月与怨念刻下的裂纹，清晰地勾勒出他的名字与编号。
那串数字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在这个以命送单的系统里挣扎求存的烙印。
“萧然，编号，差评率0.03%，存活时长：三年零七天。”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冰冷的凿子，在他心头狠狠敲击。
这不是记录，这是早已写好的墓志铭。
他喉咙发干，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地方……早就等着我了。”
“警告……滋……检测到高阶‘写单者’区域……权限……滋滋……禁止活人进入……系统契约……正被更高序列覆盖……”
小绿的声音在脑海中变得支离破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话音未落，萧然眼前的系统界面，那片熟悉的蓝色光幕，瞬间被海啸般的血红弹幕淹没。
最上方一条加粗的弹幕疯狂闪烁，带着幸灾乐祸的惊恐：“家人们！主播这单要是接了，怕不是直接原地超度，一步到位！”
“阳气不够？呵。”一声冷笑打破了死寂。
苏小暖毫不犹豫地甩出三张纯金打造的卡片，卡片边缘锋利如刀，在空中划出三道流光。
它们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中骤然自燃，熊熊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刺眼夺目的金色光芒，仿佛将成吨的黄金瞬间化作了最精纯的能量。
“老娘用钱给你烧出一条阳间道！”
金光如初升的太阳，霸道地向前推进，所到之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阴森雾气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积雪遇上烙铁般迅速消融。
朱漆大门在金光的照耀下，无声无息地向内敞开，露出门后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廊。
长廊两侧，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站满了身穿外送工装的“骑手”，一排排，一列列，如同沉默的兵马俑。
他们面无表情，双眼空洞，动作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前伸，托着一个早已冰冷的托盘。
每一个托盘上，都放着一份从未送达的订单。
一股混合着绝望、不甘与死气的怨念，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几乎凝成实质。
冷月心脸色发白，声音压得极低：“他们都是……在任务中死去的宿主？”
萧然的眼神掠过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他甚至从几个残破的工牌上认出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同行。
他握紧了身上的外送披风，那布料因无数次风雨而变得粗糙，此刻却带给他一丝慰藉。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们没完成的单，我来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秦芷若向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页泛黄的残页。
那残页不知是何种材质，明明单薄，却给人一种厚重如山的感觉，上面用古老的篆文书写着玄奥的条文。
她展开残页，无视那扑面而来的阴风，用一种近乎审判的语调，朗声念道：“根据‘外送服务契约三则’：其一，任务发布者须明示风险等级；其二，任务发布者须提供与风险对等的价值回报；其三，服务者拥有自主拒绝任务之权利！今‘写单者’隐匿身份，设必死之局，断绝退路，其行为已构成‘恶意缔约’！此契约，当判无效！”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张《律法本源》残页“轰”的一声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长廊中，那数十个死骑手的虚影竟齐齐一颤，空洞的眼神中，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似乎被这来自根源的律法唤醒了沉寂的意识。
血色弹幕中，一条金光闪闪的特效评论强行挤开了所有信息：“判得好！不愧是律政先锋秦芷若！兄弟们，这官司我看能赢！”
萧然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步向前。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越过门槛的刹那，系统最后一次弹出提示，血红的字体带着最后的警告：“最终确认：此单无任何经验、积分、道具奖励，仅有一条评价。是否继续？”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刺眼的“是”或“否”选项。
他反手从行囊中抽出另一卷更为古旧的羊皮卷——那是他冒死从第一个副本中带出的《用户协议·初版》。
他将羊皮卷高高举起，像是在对某个未知的存在宣告：“我不需要你的确认。服务者送餐，从不问值不值得。”
话音落，他一步踏入长廊。
苏小暖、秦芷若、冷月心和另一名同伴紧随其后。
刹那间，天翻地覆！
长廊两侧所有死骑手，那上百双空洞的眼睛，在同一时刻“喀”的一声转向他们。
他们僵硬的手臂同时翻转，托盘倾斜，那堆积如山的、象征着失败与死亡的订单，化作了万千张漆黑的差评卡，如同雪崩般，带着足以撕裂灵魂的怨念，朝着萧然五人倾泻而下！
“警告！警告！检测到‘写单者’意识苏醒……正在进行身份验证……滋……验证……失败……权限冲突……”
小绿的声音尖锐得近乎悲鸣，紧接着，一副画面毫无征兆地冲入萧然的脑海。
那是一片混沌的虚空，一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他，身穿着绣满古老符文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把青铜刻刀，正在一块顶天立地的巨大石碑上，一笔一划地镌刻着什么。
随着那个身影手腕的转动，五个大字在石碑上成型，散发出永恒不灭的道韵——
差评即天道。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露出的面容，赫然与萧然一模一样！
弹幕侠在系统彻底崩溃前，用尽最后力气刷出了一行字，字体已经因恐惧而扭曲：“草，这单子……是自己给自己下的套？”
差评的洪流淹没了一切，但萧然的脚步却从未停下。
他穿过怨念的瀑布，走过死骑手的队列，最终抵达了长廊的尽头。
那是一扇朴素的木门，它自动缓缓开启。
门后没有恐怖的怪物，也没有滔天的陷阱。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一盏灯，一支笔。
桌上，平铺着一张空白的订单。
萧然走到桌前，他能感觉到身后同伴们紧张的呼吸。
系统界面已经彻底黑屏，小绿的声音也归于沉寂。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这张订单。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支笔。
笔杆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润。
他没有丝毫迟疑，在订单的“收件人”一栏，写下了三个字：
“写单者。”
顿了顿，他又在后面补上了自己的名字：“——萧然”。
最后，他在备注栏里，写下了此行的终点：
“这一单，我送的是我自己。差评给不给，我都接着。”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整座第十三殡仪馆轰然震动！
屋顶的瓦片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纷纷爆裂成齑粉。
一道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天光，撕裂了屋顶，洞穿了黑暗，精准无比地照射在那张刚刚写就的订单上。
订单上的墨迹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缓缓浮现出一行全新的小字：
“好评已生成——服务者，永不退休。”
光芒散去，震动停止，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萧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某种束缚在他灵魂深处的枷锁，似乎应声而碎。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对同伴们露出一个微笑时，他口袋里一个用于特殊任务的保温箱，突兀地、有节奏地轻微搏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沙哑、古老，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迷茫与虚弱，仿佛是干枯的鳞片在相互摩擦。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