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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饭店真实见闻录 > 第166章 淬火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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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成钢》

早晨七点,来来破天荒地化了淡妆。镜子前的她仔细描摹唇线,手法生疏得像个初学者。这支口红还是两年前开店时买的,说是要“提气场”,结果没拆封就蒙了尘。

“妈妈好看!”小来抱着布娃娃站在卫生间门口,睡眼惺忪却不忘捧场。

来来转身蹲下,平视女儿:“今天妈妈要去法院,和那个骗我们钱的坏人讲道理。”

“就像幼儿园老师让我们轮流玩滑梯那样讲道理吗?”

“差不多。”来来捏捏女儿的小脸,“只不过这次的道理,要用法律来讲。”

丈夫在餐桌前看手机,头也不抬:“早点回来,下午我还要去面试。”

八点半的区法院门口已经人来人往。来来攥着文件夹的手指关节发白,里面整齐装着起诉状、证据清单、银行流水——每张纸都记录着她如何一步步跌进深渊。

调解室在三楼走廊尽头。房间比想象中小,长方桌,几把椅子,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一个年轻女孩坐在角落操作电脑,抬头对她笑笑:“是陈来来女士吗?请坐,调解员马上到。”

来来选了背对门的位置坐下,把文件夹放在桌上,又觉得太刻意,收回到膝上。

九点整,调解员推门而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短发,戴细框眼镜,走路带风。

“原告陈来来?”她确认道,得到点头回应后看向门口,“被告张鹏还没到?”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听了几句,眉头越皱越紧。

“知道了。”她挂断电话,看向来来,“被告说他不过来调解了。”

来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来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不接受调解,要求直接开庭。”调解员坐下,翻开案卷,“你的起诉状我看了,证据很充分。既然对方这个态度,我建议你找律师,准备开庭。”

“可是......”来来喉咙发紧,“不是说这种经济纠纷一般都能调解成功吗?”

“那得双方都有诚意。”调解员推了推眼镜,“显然,对方在拖延时间。”

文件夹从膝上滑落,纸张散了一地。来来慌忙蹲下去捡,视线突然模糊。她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怕一抬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陈女士?”调解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来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那我该怎么办?”

“找个好律师。”调解员帮她捡起最后一张纸,“这种案子,专业律师能帮你争取最大权益。我这边会尽快排期开庭,估计要等两三个月。”

从调解室出来,来来在走廊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小时。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进出各个房间——哭红眼的年轻夫妻,吵得面红耳赤的生意伙伴,还有像她一样茫然无措的独行者。

手机在包里震动第三遍,她才接起来。

“怎么样?”丈夫问。

“他没来。”来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说要直接开庭。调解员让我找律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律师费不便宜吧?”

“不知道。”

“你先回来再说。”

挂掉电话,来来打开手机银行。余额:6732.18。这是交完房租和水电费后剩下的全部家当。

回到家,小来扑上来要抱,被丈夫一把拉开:“妈妈累了,自己去玩。”

“律师费......”丈夫关上门,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这种经济纠纷,律师费起码两三万起步。还不保证一定能赢。”

来来脱掉外套,发现腋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可是没有律师,我们赢得更慢。”

“赢?拿什么赢?”丈夫突然提高音量,“张鹏明显是要赖到底了!就算判我们赢,他名下没财产,你能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来来终于爆发,“十五万就不要了?那是我爸妈的养老钱!是小来的学费!”

“当初我就说别和他合伙!你听了吗?你说张鹏是你老同学,信得过!”

又是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同一个伤口。

小来在门外怯生生地喊:“爸爸妈妈,别吵架......”

来来拉开门,抱起女儿:“不吵了。妈妈带你去买菜,晚上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小来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小声说。

菜市场人声鼎沸,来来却觉得格外安静。她在肉摊前挑排骨,卖肉的大婶认得她:“来来,今天气色不错啊,有什么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来来勉强笑笑,“老样子。”

“我看你就是太要强。”大婶利落地剁着排骨,“女人啊,该软的时候就得软。你看我,老公跑了之后带着儿子卖猪肉,不也过来了?”

来来怔了怔。她从未听大婶说起这些。

“刚开始那会儿,天天哭,觉得天塌了。”大婶把剁好的排骨装袋,“后来想通了,天塌不下来。只要你自己不垮,谁都打不倒你。”

接过排骨时,来来郑重地说:“谢谢。”

晚饭后,哄睡小来,来来打开电脑搜索律师事务所。网页上跳出的报价让她倒吸冷气——咨询费每小时三百起,代理费五万起步。

丈夫探头看了一眼,没说话,转身去了阳台抽烟。

深夜十一点,来来还在翻通讯录。她给每一个可能认识律师的朋友发信息,回复大多爱莫能助。只有一个高中同学说:“我表姐在律所当助理,明天帮你问问。”

第二天一早,来来请了假,按同学给的地址找到那家律所。前台听说她没有预约,态度冷淡:“王律师今天的日程都排满了。”

“我可以等。”来来在等候区坐下。

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期间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进出——西装革履的企业主,神情焦虑的中年妇女,还有被父母带着的年轻女孩。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故事。

下午两点,终于轮到她。王律师四十多岁,语速很快:“材料带了吗?”

来来递上文件夹。律师快速翻阅:“证据链很完整。但我要提醒你,这种案子执行是难点。就算胜诉,如果对方没财产,可能就是一张白纸。”

“我知道。”来来坐直身体,“但我要试一试。”

“律师费八万,先付一半。”律师合上文件夹,“不保证结果。”

来来攥紧包带:“能分期吗?或者风险代理?”

律师笑了:“陈女士,我们不是慈善机构。”

从律所出来,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来来站在路边,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手机响了,是母亲。

“来来,你爸的心脏病复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最好做搭桥手术......”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术费要十万,我们这还差六万......”

来来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慢慢蹲下来。

“妈,”她听见自己说,“我想办法。”

挂了电话,她拨通丈夫的号码:“我妈那边需要六万手术费。”

长久的沉默后,丈夫说:“把我那辆车卖了吧。虽然不值钱,凑个两三万应该可以。”

来来鼻子一酸:“那你上班......”

“坐地铁。”丈夫顿了顿,“但是律师的事,就算了吧。我们赌不起。”

那天晚上,来来破天荒地买了啤酒。坐在阳台上,一罐接一罐地喝。小来睡熟后,丈夫过来坐在她身边。

“还记得我们刚结婚时住的出租屋吗?”丈夫突然说,“比现在这个还小,下雨天漏水,我们用盆接。”

来来点点头。那时他们一无所有,却觉得拥有全世界。

“其实我不是怪你。”丈夫看着她,“我是怕。怕钱要不回来,还要搭进去更多。怕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来来把空啤酒罐捏扁:“可是我更怕,怕小来长大后知道,她妈妈连争取都不敢就放弃了。”

第二天,来来去了区法律援助中心。接待她的工作人员很耐心,但表示由于她名下有房产(虽然是按揭的),不符合法律援助条件。

“不过,”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宣传单,“法院每周有免费法律咨询,你可以去问问。”

来来道谢离开,在门口遇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拦住她:“姑娘,你是来咨询律师的?”

来来警惕地后退一步。

“别怕,”老人苦笑,“我在这附近转悠好几天了。我儿子工伤,公司不肯赔钱,请不起律师......”

他们站在街角聊了半小时。老人说,他跑了四家律所,最便宜的也要三万。

“但我不能放弃啊。”老人眼里有泪光,“那是我儿子的一条腿换来的。”

来来回到家,打开电脑建立了一个新文档,标题是《自行诉讼准备》。

她开始研究《合同法》,看庭审公开网的同类型案件,在法律论坛提问。丈夫看她熬夜到凌晨,欲言又止,最后默默给她泡了杯蜂蜜水。

一周后,来来再次来到法院提交补充证据。在立案庭,她遇见一个和她情况相似的年轻女人,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也请不起律师。”女人说,“但我们可以互相鼓励。”

慢慢地,来来发现像她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组建了一个微信群,分享各自案件的进展,推荐靠谱的免费咨询渠道。有人找到了对方转移财产的线索,有人自学法律在小额诉讼中胜诉。

来来开始在群里分享她整理的诉讼技巧,如何写财产保全申请,如何调取银行流水。有人叫她“陈老师”,她不好意思地纠正:“我只是个学生。”

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来来接到法院电话:“张鹏名下的银行卡刚刚进账二十万,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冻结了。”

来来愣住了:“怎么......”

“我们查到他在外地开了新公司,这笔钱是项目款。”书记员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申请的财产保全起作用了。”

挂了电话,来来冲进卧室摇醒午睡的小来:“宝贝!妈妈可能要赢了!”

小来迷迷糊糊地搂住她:“妈妈最棒了!”

开庭那天,来来一个人去的。她穿着最正式的职业装,手里是自己整理的厚厚一叠材料。

张鹏果然请了律师。对方律师看到她独自一人,明显放松了警惕。

“原告主张的十五万投资款,我的当事人认可。”律师说,“但这是正常的商业风险,不存在欺诈。”

法官看向来来:“原告,你有什么要说的?”

来来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法官,这不是商业风险。被告在收取投资款后,伪造了我的签名将店面转租,这是典型的合同欺诈。”

她拿出新证据——一份她辗转从商场物业处获取的原始租赁合同。

“这是被告与商场签订的合同,租期三年。而这份,”她又举起另一份,“是被告伪造我签名与第三方签订的转租合同,租期只剩半年。这两份合同的差异,证明被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我共同经营。”

张鹏的脸色变了。他的律师急忙翻看材料,显然对此并不知情。

“此外,”来来继续道,“被告在新公司注册资金五十万,这笔钱正是用我们的甜品店转租所得。这说明被告并非没有偿还能力,而是恶意逃避债务。”

法官仔细对比两份合同,又查看了企业注册信息。

“被告,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张鹏张了张嘴,最终低下了头。

休庭十分钟后,法官当庭宣判:被告张鹏返还原告陈来来投资款十五万元及利息,承担全部诉讼费用。

走出法庭时,张鹏追上她:“来来,我......”

“钱打到法院账户就行。”来来没有回头,“我们之间,两清了。”

回到家,小来和丈夫都在等她。

“赢了。”来来只说了一句。

丈夫红着眼圈抱住她:“对不起,当初没有支持你请律师。”

“没关系。”来来拍拍他的背,“我学会了自己当自己的律师。”

一个月后,钱到账了。来来带着小去家具城买了新沙发——湖蓝色的,和小来梦想的一模一样。

付完父亲的六万手术费,剩下的钱她存了起来。丈夫问不买辆车吗,她摇摇头:“先这样吧。”

周末,她请法律援助中心认识的那些朋友来家里吃饭。小小的客厅坐满了人,大家分享着各自案件的最新进展。那个为儿子工伤奔走的老人说,公司终于同意调解了。

“多亏了你教我的那些法律条文。”老人握着来来的手,“你比有些律师还厉害。”

送走客人,来来在阳台上看夜景。城市灯火璀璨,每一盏灯后都有一个正在奋斗的故事。

小来趴在新沙发上画图:“妈妈,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像妈妈哪里厉害?”

“会讲道理啊。”小来认真地说,“用法律讲道理,让坏人不敢欺负人。”

来来笑了。这半年,她像一块生铁被投入熔炉,历经千锤百炼,终于淬火成钢。

手机亮了,是那个自助诉讼群的群友在请教问题。来来仔细回复后,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一份《普通人打官司指南》。她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凝结着这半年来的血泪教训。

丈夫端来热牛奶:“别太累。”

“不累。”来来接过杯子,“我在做比赚钱更有意义的事。”

窗外,一轮新月升起,清辉洒满人间。来来知道,前路依然漫长,但她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她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无所不能,而是在一无所靠时,依然敢为自己挺身而出。

而这份勇气,将是她留给小来最宝贵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