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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洛阳的暮春,是在一种渐趋炽热的气氛中度过的。紫微宫内的石榴花苞初绽,如同点点星火,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盛夏。

朝堂之上,经历了柳如云遇刺风波后的短暂震荡,随着江南船王刘文博的被囚与罚没,以及柳如云被册立为侧妃,局势似乎再次恢复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无论是高踞御座的武媚娘与李贞,还是殿下垂手而立的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这平衡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

旧的疮疤虽被强行剜去,新的利益纷争却在更广阔的疆域上悄然滋生。

这一日的大朝会,议题关乎帝国的经济命脉。摄政王李贞手持一份由户部与泉部(新设掌财赋贸易之署)联合拟定的奏疏,声音洪亮地宣告了一项影响深远的决策:

“自即日起,废黜各地私铸之劣钱、杂色银锭。由泉部督造,统一铸造‘贞观通宝’铜钱与‘开元圣宝’银元。

新钱成色、重量、规格,皆有定式,颁行天下,以为法币。敢有私铸、掺假、抑或拒用新钱者,以扰乱金融、破坏国法论处,严惩不贷!”

诏书明发,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冷水,瞬间激起了无形的波澜。

统一币制,看似是便利流通、稳定市场的善政,实则是一把锋利的金融手术刀,直指那些依靠私铸钱币、操控银钱比价来牟取暴利、乃至影响地方财政的豪强势力。

尤其是那些与旧士族关系密切的大商贾和掌握矿冶的地方藩镇,利益损害极大。

这不仅是经济改革,更是中央集权、削弱地方旧势力金融基础的重要一步。

退朝后,贞观殿内,武媚娘与李贞对坐。案几上摆放着新铸的“贞观通宝”和“开元圣宝”样钱,在灯下闪烁着规整而冷冽的光芒。

“此法一行,如断许多人之臂膀,”武媚娘拈起一枚铜钱,指尖感受着其上清晰的轮廓,“尤其是并、幽、河东诸州,豪强林立,私铸成风,更兼与突厥、契丹互市,钱法混乱已久。彼等必不甘心。”

李贞冷哼一声,目光锐利:“正因如此,才需雷厉风行!国库欲充盈,政令欲畅通,非统一币制不可。这些人若识时务,便该顺势而为;若冥顽不灵,正好借此机会,再行清理!”

货币之权,乃国之重器,他深知此役关乎新朝经济根基,绝无退路。

武媚娘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王爷有此决心,甚好。然,并州之地,北临突厥,西接关陇,民风彪悍,豪强孙虎,垄断盐铁,与长孙余党素有勾连,更兼其掌控着通往塞外的商路,乃重中之重。

新钱推行,此人必是首当其冲的绊脚石,需早有应对之策。”

“朕已思虑及此。”李贞沉声道,“已命程务挺加强北疆防务,震慑突厥,以防其趁火打劫。并州那边……”他沉吟片刻,“朕欲亲自北巡,一来督导新钱推行,二来……会一会这位并州土皇帝!”

就在帝后二人筹划北巡之际,数匹来自北疆的驿马,带着滚滚烟尘,冲入了洛阳城。

八百里加急军报送达紫微宫:突厥颉利可汗麾下大将阿史那社尔,率精骑万余,寇掠代州、朔州边境,掳掠人畜,兵锋直指雁门关!

军报的到来,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突厥历来趁中原政权更迭或内政动荡时南下掳掠,新朝初立,迁都未久,正是其认为的可乘之机。

“来的正好!”李贞拍案而起,眼中非但无惧,反而燃起战意,“朕正欲北巡,他便送上门来!此番,定要叫突厥蛮子知晓我大唐兵锋之利!”

武媚娘凝视着地图上突厥铁骑蹂躏的区域,目光沉静:“突厥寇边,虽为边患,却也是契机。王爷可借此亲临北疆,督师御敌,震慑不臣,更可名正言顺,处置并州之事。一石二鸟。”

决策已定。诏书颁下:摄政王李贞,亲率十万精兵,北征突厥,督师边务,并巡幸河东、并州等地,督导新钱法推行。

大军开拔,旌旗蔽日。李贞一身戎装,与武媚娘在紫微宫前告别。

武媚娘怀抱年幼的安宁,目光沉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王爷此去,戎机万里,务必珍重。朝中之事,自有妾身与诸位大臣。”

李贞重重点头,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又深深看了武媚娘一眼:“媚娘,洛阳……就交给你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车辚辚,马萧萧,大军迤逦北行。历经数天的跋涉,抵达北方重镇并州。

并州刺史率境内文武官员,出城十里相迎。

为首的并州刺史看似恭谨,但其身后一位身着锦袍、面色红润、眼神精亮的中年男子,却只是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正是掌控并州盐铁命脉、号称“并州虎”的豪强孙虎。

是夜,刺史府内张灯结彩,设宴为摄政王接风洗尘。

宴席颇为丰盛,山珍海味,水陆俱陈,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李贞端坐主位,并州官员及本地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作陪。

孙虎的位置,紧挨着刺史,其地位可见一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上的寒暄过后,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孙虎端着酒杯,起身向李贞敬酒,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江湖气:“王爷千岁亲临并州,实乃我并州百姓之福!卑职孙虎,代并州父老,敬王爷一杯!愿王爷旗开得胜,扫平突厥,保我北疆安宁!”

李贞举杯示意,淡然道:“孙员外有心了。保境安民,乃本王分内之事。”

孙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话锋却是一转,脸上带着看似忧国忧民的表情:“王爷,并州地处边陲,历来不易啊。近年来,突厥时来骚扰,商路时断时续,这盐铁转运,生意往来,实在是……难做得很呐!”

他叹息一声,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李贞,“尤其是如今朝廷又要推行新钱,这市面上,难免人心惶惶。王爷您说,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这话看似抱怨边患,实则夹枪带棒,暗指朝廷新政扰乱了并州原有的秩序,触碰了他们的利益。席间不少本地官员和商贾都屏息凝神,偷偷观察着李贞的反应。

李贞手中把玩着酒杯,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商路不通,便派兵打通它。生意难做,便换个做法。顺应时势,方为俊杰。”

他抬眼,目光如电,直射孙虎,“至于新钱……乃利国利民之策,畅通天下,有何惶惶?莫非孙员外觉得,并州可自成一体,不遵王化?”

孙虎被李贞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凛,脸上笑容微僵,连忙躬身道:“王爷言重了!卑职岂敢!只是……只是担忧地方安稳,怕生出事端,影响了王爷剿灭突厥的大计。”

“哦?”李贞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维护地方安稳,乃是尔等地方官员和士绅的本分。若有人借机生事,扰乱新政,破坏大局,那便是自寻死路,休怪本王军法无情!”

话语掷地有声,宴席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孙虎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没敢再言,讪讪坐下。一场接风宴,在一种表面欢庆、内里紧绷的诡异气氛中草草收场。

宴席散后,李贞回到刺史府安排的别院书房。

烛火摇曳,他刚卸下戎装,一道纤细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廊阴影处,正是提前数日便已秘密抵达并州、以行商为名暗中调查的柳如云。她如今已是侧妃身份,行动更为隐秘。

“王爷。”柳如云低声禀报,神色凝重,“妾身已查清,孙虎绝非善类。他不仅垄断并州盐铁,更与突厥部落有暗中走私往来,以盐铁、茶叶换取突厥的骏马、皮货,获利巨万。

朝廷新钱诏令下达后,他联合并州几家大商号,已开始暗中大肆收购、囤积粮米和官盐,并悄悄抬高盐价,散播流言,说什么‘新钱不值钱,赶紧换粮食’,市面上已渐有恐慌迹象。

看这架势,是准备在王爷推行新钱、应对突厥的紧要关头,给王爷来个下马威,逼朝廷让步!”

李贞听完,眼中寒光暴涨,一拳砸在案上:“果然是他!囤积居奇,扰乱市场,甚至可能资敌!此獠不除,并州不宁,新法难行!”

他走到并州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标着盐池、铁矿的位置上,声音冰冷:“并州,乃大唐北疆门户,绝不容此等蠹虫盘踞!突厥犯边,或可击退;此等内患,必须根除!

如云,你继续暗中监视,收集证据。待本王先解决了突厥的麻烦,再来好好收拾这只‘并州虎’!”

窗外,并州的夜风吹拂着旌旗,发出猎猎声响。远山如黛,隐没在沉沉的夜色中。

李贞站在窗前,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突厥铁骑呼啸的方向,也是他必须首先踏平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