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具临:极恶都市 > 第220章 我叫云依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我叫云依。

笔尖在粗糙的、略微泛黄的纸张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在北境这间临时栖身的、寂静的安全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是永恒不变的、被能量屏障过滤后的灰蒙蒙的天光,偶尔有巡逻队的脚步声整齐划过,提醒着人们,这个世界仍处于紧绷的战争状态。而我,即将主动告别这一切。

我本是一个孤儿。这个身份烙印在我生命的起点,如同胎记,无法剥离。临江市那家名为“暖阳”的孤儿院,就是我十五岁前全部的世界。它不大,墙壁上爬满了常青藤,夏天时绿意盎然,冬天则留下虬结的枯枝,像极了生活的脉络。

院子中央有一棵老槐树,开花时香气能飘满整个院落。我们没有豪华的玩具,没有崭新的衣服,但老院长总是能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变魔术般地修好破损的玩具,用他微薄的薪水给我们带来偶尔的糖果和惊喜。他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我们这些被遗弃的、无人问津的孩子,就是他全部的孩子。

“云依,云依,这名字好啊,”他总爱摸着我的头,用那带着烟嗓的、温和的声音说,“云嘛,看着柔软,却能汇聚成雨,滋养万物,也能变成风暴,拥有自己的力量。别怕无所凭依,只要你内心坚定,自己就是自己的依靠。”

我咀嚼着这话,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我没有爸妈,以后也不会有——这个认知并非突然领悟,而是在一次次看到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被陌生家庭领走,而自己始终留在原地后,逐渐沉淀下来的现实。十五岁,太大了,大到已经记住了太多孤儿院的印记,大到很难再毫无保留地去拥抱一对陌生的父母,去自然地喊出“爸爸”、“妈妈”。

我的心,像一颗被反复打磨的石头,表面光滑,内里却早已坚硬。我曾以为,我的人生轨迹会和老院长重叠,最终成为这所孤儿院新的守护者,看着一代代孩子来了又走,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寻得一种平静的、循环的永恒。

但是,一切都在那个被人们称为“天使降临日”的晚上,彻底崩毁。

那并非神话,而是一场全球性的、无法理解的事件。天空像一块被撕裂的幕布,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却不容逼视的金光的几何体,静止地悬浮在全球各主要城市的上空。没有声音,没有预兆,只有一种无声的、磅礴的威压。紧接着,并非通过声音或图像,而是一种直接涌入脑海的“知识洪流”,关于新型能源、关于材料科学、关于生物进化的深奥信息,强行烙印在人类的集体意识中。科技的壁垒在一夜之间被冲破,世界陷入了狂喜与混乱交织的癫狂。悬浮车取代了汽车,清洁的聚变能源似乎取之不尽,城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着高科技改造。

然而,这“天使”带来的,并非纯粹的福音。伴随知识洪流而来的,还有一种隐性的、针对非人类生物的辐射能量,后来人们称之为异能。

它像一种疯狂的催化剂,打破了地球生命数百万年缓慢演进的节奏。进化,朝着最极端、最适应杀戮的方向狂奔。家养的宠物狗在几天内异变成牛犊大小、獠牙外露的掠食者;温顺的猫咪瞳孔缩成危险的竖线,爪牙锋利到可以撕裂钢板;森林中的狼群、熊罴,甚至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蟑螂,都发生了恐怖的异变。它们失去了固有的习性,只剩下对血肉的贪婪渴望和对人类聚集地的疯狂攻击欲望。

秩序,在掠食者第一波协同式的、不计伤亡的冲锋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支离破碎。临江市,这座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并不算特别繁华的城市,也未能幸免。

我记得那天,天空被城市各处的火光和能量爆炸映成了诡异的紫红色。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是建筑物崩塌的巨响、能量武器射击的嗡鸣,以及……那种掺杂着咆哮、嘶吼和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的混合噪音,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丧钟。

最先遭殃的,是我们孤儿院那扇不算坚固的铁门。一只形似巨型刺猬,却浑身骨刺嶙峋的掠食者,用它庞大的身躯轻易撞开了大门。老院长,那个总是将我们护在身后的老人,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他怒吼着,双手绽放出微弱的、淡白色的光晕——那是他不久前才偶然觉醒的、极其微薄的异能,最多只能让他的拳头稍微硬一些,速度快一点。

那层光晕,在庞大的掠食者面前,渺小得如同风中的残烛。我看到他那瘦削的、微微佝偻的背影,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然后像一片枯叶般,被轻易地拍飞,撞在院子的老槐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再无声息。他最后望向我们的眼神,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焦急和催促,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张合:“跑……快……跑……”

恐慌像瘟疫般在孩子们中间蔓延。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几个年长些的哥哥姐姐,他们有的刚刚觉醒了一丝微末的能力,有的只是抓起了厨房的菜刀或扫帚,他们脸上写满了和我们一样的恐惧,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但他们还是站了出来,用稚嫩的肩膀组成一道脆弱的人墙。

“云依!带弟弟妹妹们从后门走!快!”一个平时最爱笑、总是给我们讲故事的姐姐,此刻声音嘶哑,脸上满是泪痕,却死死挡在通往我们活动室的方向。

我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巨大的求生本能和院长、哥哥姐姐们用生命争取的机会,迫使着我行动起来。我一手拉起一个吓傻了的孩子,对着其他还能动的孩子们嘶声喊道:“跟我来!后门!”

我们跌跌撞撞地跑出孤儿院,融入街道上混乱不堪的人流。昔日熟悉的街道变成了修罗场。断壁残垣间,火焰熊熊燃烧,浓烟裹挟着血腥味呛入鼻腔。随处可见破碎的肢体和飞溅的血迹。人们像无头的苍蝇,尖叫着、推搡着狂奔,不时有人被黑暗中扑出的掠食者拖走,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呼。我紧紧拉着身边的孩子,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躲避着践踏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攻击。后背突然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是一只从侧面扑来的、体型较小却速度极快的猫型掠食者留下的爪痕。温热的血液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服。

身边的人,一个个减少。有的在混乱中失散,有的在跨越倒塌的障碍时摔倒,再也没能爬起来,有的则是在我眼前,被阴影中探出的利爪或巨口吞噬。当我一头钻进一个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垃圾堆后面,几乎脱力地瘫软在地,剧烈喘息时,才发现,一直紧握着的两只小手,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

只剩下了我自己。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又仿佛被无限放大了某些声音。远处依旧有爆炸的闷响和掠食者的咆哮,近处则是人类临死前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咒骂,以及……掠食者啃噬骨骼和血肉的、那种黏腻而咔嚓作响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刺激着我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我蜷缩在腐臭的垃圾阴影里,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背后的伤口阵阵抽痛,鲜血的甜腥气混合着垃圾的恶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我知道,这味道对于掠食者来说,如同最明显的信号。

就在绝望像冰冷的淤泥,即将把我彻底淹没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带着孩童全部依赖与恐惧的呼喊,穿透了这死亡的喧嚣——

“妈!!!”

我猛地抬头,循声望去。透过垃圾堆的缝隙,我看到不远处一个坍塌了一半的报刊亭旁,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瘫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沾满尘土和血污。他面前,是一只由大型犬类异变而来的掠食者,体型壮硕如小牛,龇出的獠牙上挂着鲜红的肉丝和破碎的布料。它正低着头,津津有味地啃食着一具女性的尸体。那阿姨面朝下,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印着小鸭子图案的围裙,却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我的眼睛。小男孩的哭声已经嘶哑,却依旧徒劳地、一遍遍地喊着“妈”,仿佛这样就能唤醒那个再也不会给他回应的怀抱。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利弊。几乎是身体里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动了,我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以自己都惊讶的速度冲到小男孩身边,一把攥住他冰凉、沾满泪水和小手,低吼道:“别哭!跟我走!”

他吓坏了,眼神空洞,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我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半拖半抱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再次投入那混乱逃亡的人流。后背的伤口因为这番动作撕裂般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我们慌不择路,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道,却发现尽头是一堵高高的、布满苔藓的砖墙。

死胡同。

沉重的、带着湿热的喘息声从巷口传来。那只猎狗掠食者已经不急不缓地跟了过来,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它幽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残忍而饥饿的光芒,低吼着,唾液从嘴角滴落,在地上腐蚀出小小的、刺鼻的白烟。

逃无可逃。

意识到这一点,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反而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恐惧和慌乱。我松开了小男孩的手,将他往角落里一个废弃的破木箱后面推了推。看着他那张写满惊恐、泪水纵横的小脸,我眼前瞬间闪过了老院长倒下的背影,闪过了孤儿院里那些哥哥姐姐们毅然转身,迎向死亡时,那虽然颤抖却无比坚定的身影。

他们的选择,在此刻,成了我的选择。

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任何豪言壮语,甚至没有清晰的思绪,我迈前一步,用自己相对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小男孩。我张开双臂,这个动作因为背后的伤痛而显得扭曲而吃力。我开始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嘶哑的、无意义的吼叫,挥舞着手臂,试图将掠食者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我一个人身上。

“跑!快跑!找缝隙钻出去!快啊!”我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小男孩厉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变调。

但他似乎已经被彻底吓傻了,蜷缩在木箱后面,瑟瑟发抖,连哭泣都忘了,只是睁着大大的、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我的背影和那只逼近的怪物。

掠食者的目光成功被我吸引。它低伏下身体,强健的后腿肌肉绷紧,做出了扑击的预备动作。那血盆大口张开,腥臭的热气几乎喷到我的脸上,我能看到它喉咙深处蠕动的、黑暗的深渊。

要结束了吗?和院长,和哥哥姐姐们一样……也好,至少……不是一个人……

就在那獠牙即将触碰到我脖颈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我身后的小男孩身上,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难以形容的蓝色能量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宇宙星海深处的、古老而浩瀚的气息。能量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流动、旋转,迅速将他整个小小的身体包裹其中,形成一个完美的、椭圆形的蓝色光茧。光茧表面,无数细密繁复的、如同星辰轨迹又似生命脉络的光纹在急速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异能!

我瞬间认出了这种力量。我在老院长身上看到过那微弱的光晕。但这小男孩身上的异能,其磅礴、其精纯、其强大的压迫感,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院长不过是双手覆盖微光,而他,是被一个完整的、强大的、宛若实质的能量场所彻底包裹!

那只蓄势待发的猎狗掠食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位阶上的绝对压制彻底震慑住了。它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原本凶残的幽绿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清晰的畏惧,它一步步颤抖着向后退去,仿佛遇到了天敌。

然而,最先做出反应的,并非掠食者,也不是我,而是那个被能量包裹的小男孩。他只有六岁,他不懂战斗,不懂运用,极致的恐惧激发了他生命最深处的本能——逃离。

我的视线被一片耀眼的蓝光彻底吞噬,感觉身体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漩涡。周围的一切,巷道、墙壁、掠食者、天空,都扭曲、拉长,变成模糊而抽象的色块。一种强烈的失重感和灵魂都被撕扯的痛楚传来,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当我重新恢复感知,双脚踩到坚实(却有些虚浮)的地面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彻底改变。

荒凉。这是唯一的印象。我们身处一片长满枯黄蓟草和不知名灌木的野地,远处,曾经熟悉的临江市的天际线,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剪影和尚未熄灭的滚滚浓烟,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印在大地上。城市,已然彻底毁灭!我们……竟然直接从市中心那条绝望的死胡同,出现在了遥远的市郊!

小男孩身上的蓝色光茧已经消失,他软软地倒在地上,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似乎是力竭陷入了深度昏迷。我强忍着空间转移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恶心,以及背后更加剧烈的疼痛,踉跄着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只是脱力。我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敬畏的震撼。这个孩子……他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城市毁灭之后,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被迫开始了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土上的流浪。我用找到的、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了背后狰狞的伤口,寻找着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苦涩的野果、偶尔在废弃车辆里找到的过期罐头、甚至是某些经过反复确认无毒的草根。小男孩醒后,变得异常沉默,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是本能地紧紧拉着我的衣角,仿佛我是他在这疯狂世界里唯一的浮木,这段时间,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齐思瞒。

我们昼伏夜出,躲避着形态各异的掠食者,也警惕着其他可能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幸存者。日子在无尽的恐惧、饥饿与疲惫中缓慢流逝,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直到我们遇到了那个男人,第一次见面,他的眼神里没有过多的怜悯,也没有审视,只有一种沉静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跟我走吧,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不是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靠。

后来他带着我们到了附近一个隐蔽的地下室,那里有他储存的一些物资。他拿出珍贵的抗生素和干净绷带,手法熟练地为我清洗、上药、包扎,动作轻柔得与他刚才战斗时的凌厉判若两人。他给了齐思瞒一些高能量的压缩食物和清水,看着他小心翼翼吞咽的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那一刻,看着他专注而可靠的侧影,我冰封已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罗清帆并非独行侠,他身边还有几个同样在末世中挣扎求存,却因为他而凝聚起来的伙伴。他接纳了我们,带着我们一起行动。他教我们如何通过植被和星象辨别方向,如何设置简易的陷阱和警报,如何从废弃的建筑物中更有效地搜寻可用物资,如何判断掠食者的种类和习性。他总是身先士卒,承担最危险的侦察和断后任务,却将相对安全的护卫、后勤工作分配给我们这些弱小者。他公正、果决,分配物资从不偏私,对待每一个伙伴都给予基本的尊重和信任。很快,他就成了我们这群人当之无愧的核心,是我心中逐渐仰慕、依赖,最终深深爱上的男人。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这群散兵游勇渐渐凝聚成一个有纪律、有生存能力的小型团体。我们互相扶持,共同面对废土上的种种危机。在一次次生死与共的经历中,我和罗清帆的感情也迅速升温。末世之中的爱情,来得格外纯粹,也格外脆弱。我们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仪式,只是在某个星空格外璀璨的夜晚,彼此交换了一个承诺的眼神,便视对方为此生唯一的伴侣。那段随着队伍不断迁徙、战斗的岁月,虽然充满艰辛,却是我在“天使降临”之后,所能触摸到的、最真实、最温暖的幸福。

后来,我们的团体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吸纳了更多幸存者,其中不乏一些初步掌握了异能的强者。我们给自己的组织取名为“天道”,寓意着在旧秩序彻底崩坏的末世,建立一种新的、属于幸存者的秩序与法则,替天行道,存续文明。罗清帆,以其强大的实力、卓越的领导能力和个人魅力,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天道”的首领。我们建立了相对固定的据点,开始尝试修复一些废弃的农业设施,进行小规模的耕种,也组织力量有计划地清理周边的掠食者集群。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重建秩序、恢复生机的方向发展。

但不知从何时起,罗清帆开始变了。

变化是细微的,起初几乎难以察觉。他召集会议的次数变少了,即使开会,也更多地是听取汇报,然后直接下达命令,很少再像以前那样与大家讨论。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邃,越来越难以捉摸,时常望着远方,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他做出的决策,开始带上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他会以“锻炼队伍”、“获取必要情报”为名,派遣一些实力明显不足的成员去执行风险极高的任务,生还率低得可怜;他会因为一些无心的失误或仅仅是提出不同意见,就对曾经的伙伴施以严厉的惩罚,甚至驱逐;他开始频繁地强调“组织的整体利益高于一切”,个体的牺牲是“必要之恶”,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

从前那个将每一个伙伴都视为家人、尽力保护所有人的罗清帆,正在被一个越来越冷酷、越来越专断的领袖所取代。曾经被他亲切称呼名字的伙伴,开始一个个被他以“组织的名义”送上危险的境地,甚至……死亡之路。质疑的声音,要么在高压下沉默,要么,就随着主人的“意外”消失而彻底湮灭。

我试图在他还愿意单独见我的时候,与他沟通。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他是否还记得我们建立“天道”的初衷,只是为了让跟随我们的人,能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好好地活下去。他只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疲惫和某种深重负担的眼神看着我,语气低沉而疏离:“云依,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个世界,光靠仁慈和理想是活不下去的。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掠食者。光明教廷……还有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们不会给我们慢慢发展的机会。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我只能保护我能保护的了,哪怕……手段不再光明。”

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不懂?我亲身经历了孤儿院的毁灭,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逃亡,我怎么会不懂这个世界的残酷?但我更懂得,如果为了生存而抛弃了所有底线,那即使活下来,我们也就不再是“我们”了,和那些只知杀戮的掠食者,又有何本质区别?

外部压力也如同阴云般汇聚。一个名为“光明教廷”的大型组织,以对“天使”的极端信仰为核心,迅速崛起并扩张。他们宣扬“天使”是唯一真神,其降临是为了净化世界,只有信仰教廷,才能获得救赎。他们试图用武力和教义整合(或者说吞并)所有不服从的幸存者势力。“天道”这种强调人类自强、不依赖神只的组织,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在光明教廷持续不断的军事挑衅、经济封锁和内部渗透下,曾经团结的“天道”内部开始出现裂痕,人心惶惶。而罗清帆的一些越来越极端的决策,更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甚至有人认为他是在故意将“天道”推向毁灭。

最终,在一次与光明教廷主力部队的正面决战中,“天道”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罗清帆的战术指挥似乎出现了致命的失误,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牺牲。庞大的组织在惨重的伤亡和内部的猜疑中,彻底崩溃解散。成员们如同惊弓之鸟,四散逃离,各寻生路。

我和一些依旧信任我、愿意跟随我的伙伴,在光明教廷持续不断的追杀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绝望的逃亡。我们穿梭于荒芜的城市废墟和危险的荒野,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或者在不断的转移中失散。最后,当我们在一个暴雨之夜,狼狈不堪地抵达志阳市外围时,只剩下我和齐思瞒,以及另外三十几个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麻木的伙伴。

志阳市,成为了我们命运的又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当时的志阳市,也正处在生死存亡的边缘。一波规模空前的掠食者潮正在围攻这座城市,能量屏障闪烁不定,城墙多处破损,守军的呼喊和掠食者的咆哮混杂在一起,战况极其惨烈。我们趁着混乱,从一处防御薄弱的缺口潜入城市,试图寻找一个可以暂时躲避追兵和掠食者的角落。

也就是在城市中心一个半塌的、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地堡里,我们见到了那个彻底改变了我们后半生的女孩——影寒。

初见时,她还是一个被包裹在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襁褓中的婴儿,被她的母亲,志阳市的城市守护者,一位异能波动强大的女性,紧紧抱在怀里。这位母亲显然已经经历了连番苦战,华丽的源初异能战甲破碎不堪,身上多处伤口深可见骨,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她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支撑起一个微弱的能量护盾,将怀中的婴儿牢牢护住。地堡外,一只翼展惊人的飞行掠食者正在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似乎随时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看到我们闯入,那位母亲黯淡的眼眸中骤然亮起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芒。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安然无恙的婴儿艰难地递向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外面的厮杀声淹没:“求求你们……保护她……她叫……影寒……让她……活下去……”

她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哀求、刻骨的不舍,以及一种母亲独有的、超越生死的决绝。那一刻,老院长临终的目光、孤儿院哥哥姐姐们转身的背影,如同潮水般涌上我的心头。我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柔软而温暖、仿佛没有丝毫重量的小生命,紧紧抱在怀里,对着那位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母亲,重重地点头:“我们答应你!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保护她!”

那位母亲的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丝释然、凄美的微笑,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最终彻底熄灭,支撑着能量护盾的手臂也无力地垂落下去。

我们合力,凭借齐思瞒精准的远程攻击和我的牵制,艰难地击退了那只飞行掠食者。但志阳市的陷落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城内一片混乱,守军指挥系统濒临瘫痪。就在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齐思瞒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甚至可以说是铤而走险的计划。影寒的母亲是城市守护者,她的战死必须有人顶替,才能稳定残存守军和市民濒临崩溃的士气。同时,我们都清晰地感知到,影寒体内潜藏着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异能能量,但这股力量极不稳定,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就像是体内埋藏了一颗炸弹。

经过短暂而激烈的商讨,我们决定兵行险着。由齐思瞒利用他特殊的、能够暂时压制能量波动的异能,尽力封印住影寒体内那狂暴的力量,并由他冒充新任的城市守护者借助他源初异能者的身份。

而我们这伙人,则顺势以“守护者同伴”或“外援”的身份,参与到志阳市的防御中。这样,我们不仅履行了对那位伟大母亲的承诺,保护了影寒,也为我们这群走投无路的人,找到了一处或许可以扎根、可以称之为“家”的基地。

我们成功了。齐思瞒的伪装虽然仓促,但在那种混乱的局面下,加上他本身不俗的实力和沉稳的气度,竟然成功唬住了残存的守军高层。我们这群“外来的强者”的加入,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依托志阳市残存的防御工事,与守军并肩作战,一次次击退了掠食者的疯狂进攻。最终,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掠食者潮退却了,志阳市,这颗在废土上艰难闪烁的火种,竟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影寒,在我们所有人的共同抚养下,一天天长大。我几乎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将我所剩无几的、关于温暖和爱的记忆,都倾注在她的身上。我教她咿呀学语,扶她蹒跚学步,在她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候,在她害怕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齐思瞒则扮演着严父的角色,教她识字,教她最基本的防身技巧,告诉她关于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必须坚守的勇气。我们小心翼翼地保守着关于她身世的秘密,也从未放松对她体内被封印异能的监控。日子,在志阳市的重建和影寒的成长中,似乎重新走上了一种充满艰辛却又不乏希望的轨道。

然而,我们自以为是的保护,却最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过错,彻底毁了影寒的前半生。

我们当初压制她的异能,是为了避免官方追查下来,因为我们能感觉到,影寒的体内存在的,也是一种源初异能,但是一个城市最多只可能诞生一名源初异能者,如果影寒也觉醒了,官方一定会追查的,再加上光明教廷的盯梢,我们一定会暴露的,为了活下去,我们只能这么做。

但我们远远低估了这力量的本质。她的源初异能,是具临,更可怕的是,她的源初异能是极其罕见且极度不稳定的变种——“异变具临”。这种异能需要一个特殊的“源生体”,一个从小与她朝夕相处、情感与能量深度共鸣绑定的载体(可能是一件特殊的物品,也可能是某个拥有特定体质的生物),作为她力量的稳定锚点和疏导渠道,才能平稳地觉醒、成长和掌控。

而我们,因为无知和恐惧,在她最需要建立与“源生体”联系的幼年时期,强行封印了她的异能。这就像是在一条汹涌的江河上筑起了高坝,却没有任何泄洪渠道。这导致她后来在青春期,异能不可避免地自然觉醒时,尽管天赋绝伦,是亿中无一的源初异能者,却因为缺乏“源生体”这个关键的“钥匙”,导致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体内狂暴冲撞,难以精细控制,成长的道路几乎被彻底堵死。一个本应如星辰般璀璨的天才,因为我们当初短视的决定,变成了一个在异能道路上举步维艰、甚至被某些人暗中嘲讽为“废物”的存在。

是我们毁了她。

当真相如同冰冷的匕首,刺入我和齐思瞒的心脏时,无尽的悔恨与愧疚几乎将我们吞噬。我们不敢想象,当影寒自己通过其他渠道,或者凭借本能察觉到这个事实时,内心会是何等的痛苦与绝望。

然而,当我们终于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选择在一个夜晚,向她坦白这一切,准备迎接她所有的怨恨、指责,甚至是我们应得的惩罚时,她的反应,却让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灯光下,她清秀的脸上掠过震惊、茫然、深深的失落,以及一种被最亲近的人隐瞒多年的受伤。但最终,所有这些激烈的情绪,都缓缓沉淀为一种让我们心痛难当的理解与平静。她抬起头,那双酷似她母亲的眼睛,清澈而通透,看着我们,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们的灵魂上:“我不怪你们。”

她说,她记得是我和齐叔叔将她从冰冷的废墟中抱回,记得我们省下口粮喂养她,记得我们教她认识这个世界,记得我们为了守护志阳市,守护这个由我们共同建立起来的家,付出了多少血与泪。她说,无论血脉如何,我们……就是她的家人。家人之间,或许有错误,有隐瞒,但没有真正的记恨。她没有记恨我们压制她的异能,断送了她的未来,没有怪我们扮演她的父母,让她十八年来,从未知晓亲生父母的姓名,不曾去他们的墓前献上一束花。

一切……都在她这一声平静的“不怪我们”里,仿佛被轻轻地揭过了。

可越是这样,我们越是惭愧,越是无地自容。她的宽容与理解,比任何疾风暴雨般的指责,都更让我们感受到一种钝刀割肉般的痛苦。我们疯了一样地寻找可能解决她异能问题的方法,翻阅所有能找到的古籍,求助一切可能的高人,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探索危险的古代遗迹,但都如同大海捞针,收效甚微。

与此同时,外部的阴影从未远离。光明教廷的势力如同蔓延的瘟疫,不断侵蚀着周边的区域。志阳市这个不肯屈服、且拥有一定自保能力的“异端”据点,早已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在教廷持续的政治孤立、经济封锁和小规模的军事摩擦下,志阳市的处境越来越艰难,物资匮乏,人心浮动。巨大的压力,再次让我们这群习惯了颠沛流离的人,萌生了逃离的念头。

就在我们秘密收拾行装,再次放弃这个倾注了我们无数心血的“家”,踏上未知且大概率更加危险的流亡之路时,一向在重大事情面前沉稳寡言的齐思瞒说话了,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还要逃到哪里去?!志阳市,是我们一手从废墟里重建起来的!这里的每一块砖瓦,都浸透着我们的汗水甚至鲜血!这里有我们死去的同伴的坟墓!有影寒!我们一次次地逃,从临江逃到这里,换来了什么?是更多同伴的倒下!是更多的遗憾和悔恨!我不想再逃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里,死在家里!”

他那番关于“家”的怒吼,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们心头的迷茫与懦弱。是啊,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与其在永无止境的逃亡中像丧家之犬一样卑微地死去,不如为了守护这个最后的家,这个有影寒、有彼此回忆的地方,轰轰烈烈地战死!

我们决定,不逃了。

我们回来了,但不意外的,我们被压制,完完全全的压制,甚至连选择怎么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但最后,是罗清帆!这也是后来我在封阳的口中得知的,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以精准而冷酷的战术,瞬间打乱了教廷的部署,其个人展现出的恐怖实力,更是让教廷的高层战力为之胆寒。最终,在里应外合之下,光明教廷妥协了,志阳市,再次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

我们后来才知道,罗清帆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志阳市,关注着我。这次出手,是他动用了某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关系和资源,甚至可能付出了我们无法想象的代价,才换来的这次救援。他再次救了我们,却并未停留他可能只是远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带着他的人,如同出现时一样,悄然消失在战场的硝烟之中。

生活好像再次回归了平静,但这份平静,却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光明记忆似乎在执行着一个更加庞大而危险的计划,一次的失败显然不会让他们就此罢休。更大的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积聚着能量。

果然,在志阳市创伤未愈之时,我们遭到了光明教廷一次极其阴险的、针对的精准截杀。突围过程惨烈到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们一行人被分割、包围。

然后,在我最意想不到,也最不愿接受的时候,我最看不起的那个女人——魅姬,出手了。

魅姬,是罗清帆身边那个永远妆容精致、眼波流转、身姿摇曳的女人。在我和罗清帆分开以后,她就毫不掩饰地对罗清帆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和占有欲。

后来见面以后,我虽然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份还有和罗清帆的关系,但我厌恶她那种仿佛将一切都掌控在股掌之间的姿态,厌恶她看我时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更厌恶她对我若有若无的挑衅。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如同水火,无法共存。

然而,就是这个我无比憎恶的女人,在教廷的伏兵即将给予我们最后一击时,以自杀式的冲锋,硬生生撕开了教廷铁桶般的包围圈,为我们打开了一条血路。为了掩护我们这几个最重要的人撤离,她赌上了性命!

她死了。死得轰轰烈烈,死得毫无悬念。

在她死之前,气息奄奄地她说着最后的、断断续续的话:“告诉……你……我……讨厌你……一直……都讨厌……但是……清帆……爱的是你……他一直……在暗中……看着你……所以……我才……保护你……”

那一刻,我握着那枚尚且带着余温的手,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一直以来对魅姬的所有厌恶、偏见和敌意,在这句用生命诠释的遗言面前,显得那么狭隘、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她讨厌我,甚至到死都直言不讳地讨厌我,可她为了保护她深爱的男人所深爱着的女人,毫不犹豫地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愧疚,瞬间将我淹没,几乎让我窒息。而与此同时,那个消息——罗清帆一直暗中陪在我身边——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我本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最后,她死在了我的怀里,而她最后居然还是在骗我,这个家伙,她居然只是说她只是睡一觉!

我当时的心情复杂混乱到了极点。有得知罗清帆并未真正忘却旧情的些微激动,有对魅姬的无限愧疚与敬重,有对罗清帆暗中关注却不现身的深深困惑,更有对罗清帆如今所做的一切,那隐藏在冷酷背后的真相的迫切渴望。

后来,在继续撤离的途中,我被封阳截杀时,终于支撑不住,重伤昏迷过去,与齐思瞒、影寒他们也彻底失散了。

当我再次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弥漫着草药清香的小院里。是封阳救了我,当时我是这么以为的。

尽管彼时的他还只是被罗清帆拿捏了短板才不得不听命于罗清帆救治我的人,但不得不说,他把我照顾的很好。

在封阳这里养伤的日子里,身体上的创伤在他的精心调理下慢慢愈合,而心灵上的迷雾,也通过他的讲述,被一点点拨开。封阳告诉我,罗清帆背负着一个远超我想象的沉重使命,他似乎在“天使降临”事件中,得知了一些关乎整个人类存亡的可怕真相。他之后所做的一切,那些看似冷酷无情、众叛亲离的选择,包括解散“天道”,包括某些同伴的“牺牲”,甚至包括利用光明教廷,背后都可能有着更深层、更无奈、更痛苦的布局。他一直在与一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更加庞大而黑暗的势力周旋,试图为人类寻找一线渺茫的生机,哪怕因此被所有人误解,背负所有的骂名,独自走在一条看不见光的道路上。

我慢慢地,试图重新去拼凑罗清帆的形象,试图去理解那个我曾经深爱、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心中的怨恨与不解,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带着巨大痛惜和了悟的情绪所取代。原来,他的改变,他的冷酷,或许并非堕落,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牺牲。

伤势稍有好转,体内因为连番变故和封阳的引导而隐隐产生异动的、一直潜伏的微弱异能,似乎也活跃了一些。我从封阳那里得知了罗清帆最近可能出现的、一处位于荒废天文台的秘密联络点。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我,我一定要找到他,亲口告诉他,我或许……明白了一些,也想告诉他,无论前路如何,我不愿他再独自承受。

后来,我终于告别了封阳,再次踏上路途,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彼时那处位于高山之巅、破败不堪的罗清帆。它像一颗死去的星辰,孤独地矗立在呼啸的山风中。

然而,当我怀揣着激动、忐忑与一丝久别重逢的希冀,与罗清帆成婚后的第二天。

他就走上了死亡一途,死在了影寒手中。

我再次找到了他,慢慢躺在了他的身旁,我看着罗清帆那睁开的那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惊愕,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然后,是复杂到了极致,有歉意,有遗憾,有深深的眷恋,但最终,都化为一片虚无的空洞。

最后,我将他冰冷、失去生机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当时的影寒站在远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坚定得像两块永不融化的寒冰。她看着我,声音因为激动和痛苦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我的麻木:“云依姐……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魅姬老师……是她带我走进了真正的异能世界,是她教会我如何在绝境中挣扎求生,是她告诉我,女人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力量和骄傲……她,就像我的另一个母亲,给了我……您和思瞒哥之外,另一种重要的东西。”她的眼泪终于滑落,声音却更加冰冷,“他(罗清帆)……是他亲手设计了魅姬老师的死!为了他的计划,为了激化矛盾,为了引出更深的敌人,他利用了她的感情,她的忠诚,让她去送死!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抱着罗清帆,抬头看着影寒。那一刻,仿佛有千万把刀在我心中同时搅动,痛得无法呼吸。

但是我不怪影寒。她是我养了十八年的孩子,是我一点一点,看着她从襁褓中那个脆弱的小生命,长成如今这个亭亭玉立、有着自己独立意志和是非观的少女。我是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见证者,是她每一次欢笑与泪水的分享者,是她站在训练场上,汗水浸透衣衫却咬着牙,眼神倔强地对我说:“云依姐,我一定会赢,我会保护好大家”时的骄傲。她是我的伙伴,更是我视若己出的女儿。她为师报仇,恪守着她心中的正义与恩情,她做出了她的选择,承担了她的因果。我看着她那双盈满泪水却依旧不肯退缩的眼睛,心中涌起的,竟然是……一丝无法言喻的、为她感到的骄傲。我的女孩,真的长大了,有了挥刀的勇气,也有了承担后果的觉悟。

可我,也不能再陪她了。

罗清帆走了。这个贯穿了我大半生,爱过、怨过、不解过、最终又试图去理解的男人,以这样一种惨烈而突然的方式,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我们之间,甚至没来得及好好说上一句话。我才刚刚,在封阳的讲述中,重新拼凑出他模糊的轮廓,才刚刚下定决心要与他共同面对,可命运,却连这样一点微末的机会都不肯给予。我们那场在星光下、只有彼此承诺的婚礼,此刻回想起来,更像是一场提前举行的、悲伤的葬礼。

我舍不得他。这纷乱的人世,我早已无所留恋。孤儿院的温暖已成遥远的绝响,“天道”的辉煌化为历史的尘埃,志阳市的家园遍布伤痕,身边的伙伴寥落星散,如今,这最后一点与我生命深刻纠缠的烛火,也熄灭了。

我选择了死亡。不是懦弱的逃避,而是追随的本能。

我走了,跟着罗清帆一起走了。

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早上,我像过去的无数个平常日子一样,走进厨房,系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围裙。我找出所有还能用的食材,一些晒干的野菜,一小块珍贵的熏肉,一些粗粝的面粉。我用心地和面,仔细地将熏肉切成最薄的片,将野菜细细剁碎。我生起炉火,在锅里慢慢熬煮着一锅简单的汤,蒸上了亲手做的、形状不那么完美却饱含着心意的馒头。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带着一种虚幻的、属于“家”的温暖。

我将做好的饭菜仔细地分成两份,放在托盘里,一份送到齐思瞒的房间门口(他醒来便能吃到),另一份,交给了云姝。然后,我回到厨房,就着微弱的光,拿出纸笔,写下了这封最后的信。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影寒,饭菜在门外,记得趁热吃。以后,也要好好吃饭,好好活下去。齐思瞒就拜托你照顾了。——云依”

我将这封信也交给了云姝,同时嘱咐她等到影寒回来了记得把我给她准备的饭给她热一热,毕竟以后,再也不能给她做饭吃了。

很多人都来找我,阻止我,他们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我没有留下任何解释,也没有正式的告别。有些话,说出来太过沉重,不如就这样轻轻地放下,他们也只能嘴上说一说,真正的阻止,他们做不到,不离开,也是我做不到的。

最后我只是在做完了这一切后,我解下围裙,仔细叠好,放在灶台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关好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去往了罗清帆的身边。

山风依旧凛冽,吹动着我的衣袂和长发。

我的死亡很平静,我只是闭上眼睛,不再刻意压制体内那一直微弱潜伏、此刻却如同解除了所有束缚的异能。那并非攻击性的力量,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关乎生命本源的能量。它像一股温暖的溪流,开始从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血肉,每一丝灵魂中,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溢出。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一种回归本源般的安然。点点莹白的光芒,如同夏夜的萤火,又如同初冬的细雪,从我身体的轮廓开始飘散、升腾。它们脱离了我的躯体,在空中缓缓飞舞,然后如同归家的游子,融入四周的空气,融入脚下的大地,融入这片他安息的土地。

我的意识随着能量的溢散,开始变得轻盈、模糊。感官逐渐剥离,触觉、听觉、视觉……一一远去。在最后的意识碎片中,我仿佛看到了老院长慈祥的笑容,看到了孤儿院哥哥姐姐们回头望来的、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到了“天道”初建时,大家围坐在篝火旁,眼中跳动着希望的火光,看到了罗清帆在星空下,看向我时,那双盛满了星辉与温柔的眼睛……

我这一生,如同天际流云,漂泊无定,寻找着可以依托的彼岸。曾经,我以为找到了,却又在命运的洪流中一次次失去。如今,我终于可以不再漂泊,以我最本源的方式,回归这天地,与他,与这片承载了我们所有爱与痛、希望与绝望的土地,融为一体。

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在他最孤独承受一切时,未能与他并肩。也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在我们的关系里,充满了错过与无奈。

但我想,不会有人怪我的吧……院长不会,哥哥姐姐们不会,魅姬不会,齐思瞒不会,影寒……也不会。

罗清帆……他,一定会懂。

如同我懂得了他所做的一切一样。

最后一点莹白的光粒,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悄然融于无形。山巅之上,只剩下那座战场,以及永恒吹拂的、寂寞的山风。

我叫……云依。

云无所凭,所求为依的云依。

pS:抱歉,本想早点写出来的,大概是晚了点,后续书里的人物基本上都会这样介绍一遍,另外大概再有五十万字就完结了,感谢书友的支持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