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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悬在母鼎中央,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

千张的脸从鼎壁的人皮里浮出来,眼眶泛着青灰,嘴唇开合的频率像被按了同一段录像带:你不该回来。

尾椎骨突然传来灼烧感——是惊云残识在震颤。

那震颤不是单纯的震动,是带着声波的具象化:铁床栏杆被指甲抓出的刺啦声,消毒水混着药味的空气里,白芷的手像冰锥扎进我手腕,哥哥,我记不得你是谁了。

她当时才七岁,发梢还沾着输液贴的胶,眼睛却空得像口枯井。

我咬舌尖的动作比意识更快。

血珠滚进喉咙时,铁锈味在齿间炸开,指节抵着胸口画出心匿符。

暖流从掌心窜开,像给情绪裹了层冰壳——妹妹最后清醒时的哭腔、父母倒在血泊里的轮廓、老皮被踩碎前那声,全被冻成了玻璃渣,扎得心脏生疼,却掀不起半分涟漪。

借着符纹的微光,我看见鼎壁浮现暗金色铭文。命河授名,识海成形;名去则我空,我空即自由。 每笔每划都在渗血,原来那些道貌岸然的地仙传承,根本是场慢性凌迟——先夺你父母给的名,再换你爹娘生的皮,最后连我是谁都要刮干净。

皮母为什么盗母鼎?

为什么要杀接引使?

她不是疯,是要造个能反抗这场清除的无名之人。

体内突然窜过细针扎骨的痒。

我低头,看见皮肤下有银丝在游——是傀线,正试图和鼎心那具透明躯体共振。

如果接上,我的意识会被抽成丝,填进新皮囊的缝隙里。

常规扯断傀线会触发警报,皮母的人皮灯罩会绞碎我的魂魄。

唯一机会是让系统误判情绪死亡——当一个人彻底没了执念,就像烧完的蜡烛,连灰都不值得收。

可怎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具空壳,又不至于真成空壳?

这是场和自己的赌局。

我盯着掌心还未消散的符纹,突然松开心匿符的一角。

记忆像决堤的水:父亲握着我的手在作业本上写,他掌心有卖鱼时磨出的茧,把铅笔压得歪斜;母亲端着刚出锅的糖醋鱼站在身后笑,围裙上沾着面粉;妹妹踮脚抢纸,鼻尖蹭到我的胳膊,说要画只三条尾巴的猫。

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照得妹妹发顶的蝴蝶结亮堂堂的。

我差点溺在那片暖里。

喉结动了动,在记忆最甜的地方猛地斩断暖流。那不是我。 声音像冰碴子砸在鼎壁,震得千张脸同时皱眉。

人皮里的皮噬菌本来正往我鼻腔钻,这会突然退潮似的缩回去。

惊云残识的震颤变了调,是老皮用尾巴敲铁门的声音——咚、咚、咚,那是他被保安踩碎前最后一次给我发信号,意思是门闩松了,跑。

母鼎发出闷响,像口被敲中的古钟。

我抬头,一张完整的人皮正从鼎顶剥离。

那是我十岁的脸,左眉骨有块浅疤,是和隔壁小胖抢弹珠摔的。

他的眼睛闭着,嘴唇被丝线缝成一条直线,针脚里渗着血,写着未命名。

人皮落地的瞬间,我脸上的隐颜膜突然发烫。

这次不是局部覆盖,是从额头开始,像泼了层融化的蜡,顺着脖颈、手臂、大腿往下淌。

我摸向脸,指尖触到光滑的皮肤,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指纹——镜子里该有倒影的位置,空了。

你藏住了名字......可你还记得痛吗? 惊云残识的声音突然像浸了水的纸片,带着回音。

我这才发现,刚才咬舌尖的伤口不疼了,心脏被冰壳裹着的地方,连玻璃渣扎进去都没知觉。

鼎底传来的一声脆响。

我低头,看见吞脐的脐带断了。

那截腐烂的肠子像条死蛇瘫在地上,他抬起头,眼眶里爬满蛆虫,却扯着嘴角笑:欢迎回家,容器。 他的声音不像之前含糊的呜咽,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像谁在他喉咙里装了喇叭。

青白色的光突然从鼎底窜起来。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被剥离的人皮不知何时堆成了小山,火焰舔着人皮边缘,不烫,反而泛着刺骨的凉。

有张人皮被烧得卷曲,露出下面缝着的银牌——上面刻着,是我入院时护士别在床头卡上的名字。

火焰里传来细碎的爆裂声,像有人在撕纸。

我盯着那团青火,突然想起老皮说过的话:名字是根绳,捆着魂呢。 可现在绳子断了,魂却没飞,反而被锁进了更黑的地方。

吞脐的蛆虫爬过我脚背时,我听见人皮堆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那声音像根针,精准地扎进我冰壳下的心脏——那里还藏着块没冻住的软肉,刻着,刻着,刻着我要报仇。

青白色的火焰突然窜高,舔到了我的裤脚。

不烫,真的不烫,可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下章预告:人皮堆烧得更旺了,青白色火舌里浮现出一张张脸——有我,有老皮,有白芷,还有皮母覆面下的真容。

吞脐的蛆虫顺着我的裤管往上爬,他腐烂的手指点向火焰中心:看,他们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