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钟声撞碎在风里,我能听见周明远后颈血珠滴落的声音,哒、哒、哒,和他不稳的脚步声叠成乱拍。
他怀里的硬盘烫得反常,隔着十步距离都能灼得我灵觉发烫——那里面锁着的不只是病历,是归墟会三年来筛出的守钥血脉名单,每一页都浸着我父母妹妹的血。
左边第三块砖松了。我压着声音提醒。
他踉跄的脚腕在砖缝前顿住,借力稳住身形时,后颈的血线又洇开一道。
我盯着那道渗血的契约烙印,能看见皮下有暗青色的纹路在爬,像极了野人山老皮说过的寄生藤——归墟会的烙印从来不是标记,是活的。
废弃地铁隧道的霉味裹着潮气扑过来,周明远扶着锈蚀的轨道墙滑坐下去,白大褂后背洇出深色血渍。
我咬破舌尖,取了阿缺留下的鼠须在地上画符,鼠须尖刚触到青苔,就听见他突然开口:他们选实验体,听哭声。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我值夜班时见过个婴儿,生下来没哭,反而哼安魂谣......第二天就被转去特殊监护室。
我画符的手顿住。鼠须上凝着的灵气地散了。
你母亲......他抬头看我,瞳孔里映着隧道顶滴下的水线,她在产科值过班。
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
我猛地抬头,隧道口的风里浮起若有若无的呜咽——是猎犬。
周明远的脸瞬间白得透光:它们能听见心跳里的歌,共鸣者的情绪波动在它们耳朵里比警笛还响。他扯着染血的衣领,后颈的烙印裂得更深了,跑不掉的,清道队的猎犬协议......
跑不掉就不跑。我打断他。
指尖在隧道壁的霉斑上一划,血珠渗出来时,安魂谣第一节已经滚出喉咙。
刹那间,隧道里的湿气凝成白霜,霉斑像活了似的顺着墙面疯长,每道霉痕都拉出一张模糊的脸——是安宁医院治疗事故里没咽气的病人,他们的残念被谣音勾了出来。
我对着空气低喝。
第一声抽泣从墙缝里钻出来,接着是第二声、第十声、第一百声。
百具残念叠着哭,像有人拿锈钉子在刮玻璃,又像无数只手在扯我心肺。
周明远捂着耳朵蜷成一团,他后颈的血珠随着哭嚎的节奏在砖地上绽开小红花。
猎犬冲进隧道的瞬间,头犬的耳朵突然炸开血花。
它前爪扒地打了个滚,眼球里渗出的血把白毛染成暗红。
第二只犬撞在结霜的墙上,喉管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呜咽,掉头就往隧道外冲。
剩下的犬群挤成一团,互相撕咬着逃窜,皮毛上沾着的残念哭嚎声越来越远。
我拽起周明远翻进排水涵洞。
污水漫过膝盖时,他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我素缟披风上,半片指甲盖大小的晶片浮在血里,闪着冷光——是记忆监控器。
垃圾场的风裹着焦糊味扑过来时,周明远正跪在焚烧炉残骸前。
他捡起半片烧焦的病历纸,手指抖得像筛糠。
我凑过去,纸页上的字迹还剩半行:第九代种子,建议延迟激活。下面的签名被烧了大半,但那个字还清晰着,和我户口本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他抬头看我,后颈的烙印不知何时止住了血,边缘泛着青,像株刚破土的嫩芽在皮下舒展。
我盯着那抹青色,突然想起野人山老皮说过的话——寄生藤要结果时,会先把宿主喂成沃土。
不是背叛。我摸出怀里的金露残液,递给他,是它们选错了宿主。
他接过瓶子的手还在抖,目光却突然定在垃圾场北侧。
我顺着看过去,焚化炉的烟囱还在冒烟,焦黑的病历残页被风卷起来,像群黑色的蝴蝶,扑棱棱往更深处的黑暗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