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自己的心跳声震醒的。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像条冰凉的蛇。
床头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病房里黑得像浸在墨汁里。
老皮从枕头底下探出脑袋,胡须抖了抖,小爪子扒拉我手腕——它是在问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事。我哑着嗓子摸它耳朵,指尖触到它温热的皮毛,才想起梦里那声。
黑猫在梦里说,穿白大褂的、戴金丝眼镜的,还有总摸我手腕测脉搏的红姐,都在找我的命门。
命门?
我捏了捏自己手腕。
这半个月红姐每天早晨来送药,指尖搭在我腕上时总说脉搏还是太弱,我以为她只是尽护士本分。
可现在再想,她每次俯身时,发丝扫过我手背的触感太刻意了,像在确认什么。
窗外传来乌鸦叫,我摸到床底的铁片——那是上次修暖气时偷偷藏的,边缘磨得锋利。
今天红姐来送药,我得找机会问问那只黑猫的事。
老皮说得对,阿影不是普通野猫,它尾巴尖的白毛,还有松油混着血锈的味道,都透着古怪。
清晨六点,走廊传来药车的轱辘声。
我坐起来,把铁片藏进袖管。
红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蓝白条纹的护士服洗得发白,发梢沾着点水珠,像是刚洗过头。
小陈,该吃药了。她端着托盘过来,不锈钢药杯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我盯着她的手——指甲剪得很短,没有涂甲油,指腹有常年握针管留下的茧。
红姐。我接过药杯,没急着吞,您见过那只黑猫吗?
就是总在仓库附近转悠的,尾巴尖有白毛的那只。
她的手顿了顿,药车的金属托盘发出轻响。
我看见她睫毛颤了颤,目光扫过窗外的梧桐树,那里正落着一片黄叶。五年前的事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天夜里下暴雨,120送进来个昏迷的老头,浑身都是松针,怀里搂着只黑猫。
我攥紧药杯,杯壁的凉意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后来呢?
老头没挺过去,第七天就走了。红姐低头整理药车,玻璃药瓶碰撞的声音里,她的声音突然发闷,黑猫就守在停尸房门口,谁靠近都抓谁。
后来我偷偷给它喂过几次鱼干,它才肯让我摸摸脑袋。
再后来...就不见了,直到上个月突然又出现。
她抬头时眼睛有点红,我这才注意到她锁骨处有道淡粉色的抓痕,像被猫爪挠的。小陈,你问这个做什么?她突然笑了笑,那猫邪性得很,上个月张大爷被它挠了手背,第二天就发起高烧。
我把药片咽下去,苦味在喉咙里炸开。就...觉得它眼熟。我扯了扯嘴角,可能我以前养过猫?
红姐没再追问,推药车离开时,我瞥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钥匙——是档案室的钥匙,我上次帮护工搬资料时见过,黄铜钥匙头磨得发亮。
等走廊脚步声消失,我摸出铁片。
档案室在二楼尽头,平时锁着,但昨天护工老周说过,最近在整理旧档案,门有时候没锁死。
我把老皮塞进衣领,它爪子勾着我内衣,很识趣地没出声。
档案室的门果然虚掩着条缝。
霉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我踮脚溜进去,老式档案柜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标签上的年份从2005到2023。
红姐说老头是五年前送来的,2023年7月...我顺着标签找,手指在08-A的档案盒上顿住。
封皮上的字迹是红笔写的:特殊病例:云尘子;入院时间2023.7.12;死亡时间2023.7.19;诊断:不明原因脏器衰竭。
我翻开第一页,病历纸泛着黄,上面的记录让我后颈发寒——患者自述灵气枯竭,拒绝任何西医治疗,只要求每日用松针煮水擦拭身体。第二页是护理记录:7月15日,患者房间出现大量松针,黑猫整夜未离床沿;7月18日,患者攥着黑猫毛发说替我守着;7月19日凌晨3点,心跳骤停。
老皮在我衣领里拱了拱,我这才发现自己攥病历的手在抖。
云尘子...这个名字像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阿影是他的猫,那它说的他们在找你的命门,是不是和云尘子的死有关?
深夜,我蹲在仓库后的老槐树下。
阿影蹲在树杈上,黄眼睛像两盏小灯。
风卷着松油味扑过来,我想起红姐说的松针煮水,试着放松肩膀,把掌心朝上——这是老皮教的,动物能感受到人类的情绪波动。
阿影。我轻声说,云尘子是你主人吧?
它的尾巴尖动了动,从树杈上跳下来,停在我脚边。
这次没炸毛,反而用脑袋蹭我小腿。
我摸着它脊背,这次的毛不硬了,软得像团云。
突然,一阵眩晕涌上来,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
我站在松树林里,晨雾像白纱裹着树腰。
白发老者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着奇怪的纹路,阿影蹲在他肩头,尾巴尖的白毛随着他的动作晃动。阿影,这阵成了,就能护这山百年。老者的声音像敲钟,等我走了,你替我守着。
画面突然切换。
医院病房里,老者躺在白色床单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阿影趴在他胸口。他们...在找阵眼。老者咳嗽着,血沫沾在嘴角,那孩子...命格里有灵根,他们要拿他引阵...
轰——
我猛地栽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在青石板上,疼得眼冒金星。
阿影蹲在两步外,黄眼睛里泛着冷光,尾巴尖的白毛炸成小毛球。你离真相太近了。它的声音像砂纸磨玻璃,比梦里更清晰。
我撑着地面坐起来,额头全是冷汗。
阿影转身往围墙跑,跳上墙头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像猫,倒像个人,带着点警告,又带着点...无奈?
老皮从草丛里钻出来,用脑袋拱我手心。
我摸着它耳朵,盯着阿影消失的方向。
云尘子说的那孩子,是不是我?
他们找我的命门,是不是和那个阵有关?
夜风掀起我衣角,我摸到口袋里的病历纸——云尘子的死亡时间,正好是我全家出事的前三天。
这不可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