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墙根摸到西北角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铁板被掀在一边,井口像张黑洞洞的嘴,风灌进去又卷出来,带着股陈腐的土腥气——和我上次半夜溜过来时一模一样,可这次不同。
银锁片烫得我锁骨生疼,妹妹塞给我时的温度突然涌上来。
那天她才七岁,血溅在碎花裙上,却还攥着半块锁片往我手里塞:哥,等我长大......我闭了闭眼,把药箱往腰里一别,踩着井壁凸出的砖棱往下爬。
井底比记忆中更矮,我弓着背站直,指尖刚碰到井壁的刻痕,掌心那点微光地亮了。
那些原本模糊的符号突然浮起来,像被水浸透的墨迹晕开,蓝光顺着纹路爬满整面井壁。
我倒抽口气——这哪是刻痕?
分明是用某种半透明的石头嵌进去的,每道纹路都细得能数清,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裂痕。
老皮说的对。我低声念叨,喉结动了动。
上次老皮扒着井沿跟我说这些道道在喘气,我还当它又在说疯话,现在才明白,那哪是喘气?
是灵气在流动,像血管里的血,顺着符文的脉络往我掌心钻。
我鬼使神差地闭上眼。
医院里那些药味、消毒水味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松针被烤焦的苦香——野人山的味道?
不对,我从来没去过野人山,可这气味太真切了,混着点铁锈味,像......血。
引气入体,以灵为媒。
六个字突然砸进脑子里,我猛地睁眼,额头撞在井壁上。
疼意还没窜上来,整个井壁开始震颤,碎石扑簌簌往下掉。
刚才还温和的蓝光突然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变得黏糊糊的,像浸在温泉里,可后颈却凉得发慌——这不是我之前感知动物时的温暖,是种被盯着的冷。
小杂种倒有几分天赋。
头顶传来咳嗽声,我膝盖一弯,整个人贴进井壁的阴影里。
月光被井口的人影挡住,露出半截青灰色道袍,高道士的白胡子在风里翘着,手里攥着枚铜钱,边缘泛着暗红,像浸过血。
林主任说封印松动,我还当是那些实验体闹的。他俯下身,铜钱在井口画了个圈,我看见符线从铜钱里渗出来,像活的蛇,原来你在解这锁。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锁?
这些符文是锁?
可锁什么?
锁灵气?
锁野人山的秘密?
还是......
这井不是封灵气的。高道士突然笑了,笑得咳嗽起来,五十年前我师父填这井时说过,要找个能引灵气的活祭,用他的血养符,用他的命镇阵。
你以为那些实验为什么总挑你?
我喉咙发紧。
上个月小周往我血管里推的不是镇定剂,是掺了朱砂的盐水;张护士说给我做脑波监测,其实是拿银针扎我后颈的大椎穴——原来他们不是治我的精神病,是在......
你娘怀你时去过野人山吧?高道士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在说什么秘密,那座山底下压着老祖宗的尸,要镇住它,得用带灵脉的活人。
你妹妹......
闭嘴!我吼出声,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攥住了气管。
妹妹的脸在眼前晃,她塞锁片时的温度还在,可高道士的话像把刀,把我这三年的自欺欺人全剖开了——他们说我精神分裂,说我幻想家人被害,原来都是假的!
我没疯,是他们要我疯,要我乖乖当这口井的活祭品!
井壁的蓝光突然暴涨,我手腕上的银锁片地裂了道缝。
高道士的符线被冲散,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铜钱掉在铁板上。
你......他瞪圆了眼,你身上的锁片......
我摸出锁片,两半碎片正对着井口的月光,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
妹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比那天更清晰:哥,等我长大,我们用这锁片换糖吃。可现在我知道了,这锁片根本不是糖纸做的,是块被劈成两半的古玉,上面刻着的纹路,和井壁的符文一模一样。
原来锁片才是钥匙。我喃喃道,喉咙发甜。
高道士的脚步声突然近了,我看见他弯腰捡铜钱,道袍下摆扫过井口。
小友,你可知这井里锁的是什么?他直起身子时,手里多了把黄符,是你陈家的命数......
我往后缩了缩,阴影刚好遮住脸。
井壁的蓝光还在跳动,像在应和我擂鼓似的心跳。
高道士的话被风撕碎了飘下来,我听见野人山古尸血祭二十年这些词,可最清楚的那句是:林怀远要的不是阵,是你这条命。
铁板被踩得吱呀响,高道士的影子罩下来,我屏住呼吸。
他的鞋尖停在井口边缘,停了三秒,又慢慢退开。
看来得让林主任加派人手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这活祭,比想象中难驯。
井底重新陷入黑暗。
我摸了摸锁片的裂痕,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刚才咬到嘴唇了。
月光透过井口照下来,照见井壁符文上多了道新的裂痕,和锁片上的一模一样。
风又灌进来,带着野人山的松针味。
我听见井底最深处传来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