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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麻荒梦 > 第67章 牛凤青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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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渊颤抖的双手紧紧搂着女儿红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刚因女儿归来绽开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就被女儿口中那句 “妈妈已经死了” 的噩耗,瞬间冻结成霜。那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冰的尖刀,直直扎进他的心脏,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房屋、树木都开始扭曲、晃动,仿佛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往下塌陷。

接下来的日子,韩渊活得像具行尸走肉。他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麻荒地的街巷里,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有时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会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树干上斑驳的纹路发呆 —— 那里曾刻着他年轻时的名字,如今字迹早已模糊,就像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过往的回忆如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的心,李冬梅的笑容、说话的声音、在一起生活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可每一次浮现,都像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又划开一道新的伤口,悲愤与痛苦交织着,啃噬得他夜不能寐。

是女儿的学业,像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他内心的阴霾。他看着红霞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终于强打精神,抖落肩头堆积的疲惫与绝望,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向麻荒地学校。见到史正本校长时,他的眼眶里还带着未消的红肿,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神里满是恳切与无奈:“史校长,红霞她…… 她来这儿落户了,您看能不能麻烦您,安排她继续上学?孩子耽误不起,再耽搁下去,这辈子就毁了……”

史校长望着眼前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 —— 头发乱得像鸡窝,胡茬爬满下巴,曾经挺直的脊梁也弯了,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办公桌,最终轻轻点点头:“行,明天让孩子来报到吧,我给她安排个班级。”

韩渊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他忙不迭地向史校长拱手致谢,嘴里不停地说着 “谢谢校长”“麻烦您了”,转身离去时,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些许,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带着几分清冷的微光,红霞紧紧跟在父亲身后,怯生生踏入麻荒地学校的大门。初升的阳光透过校门口那棵老榆树的枝叶,洒在她略显拘谨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也照亮了她眼睛里藏不住的紧张与期待。史校长坐在办公室里,简单询问了红霞之前的学业情况,便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马友兰”。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走进来,正是马友兰老师。史校长示意她将红霞领进五年级的教室,马友兰点点头,带着红霞往五年级的教室走去。

五年级的教室里,琅琅的读书声突然停了下来,同学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投向这位新同学 ——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褂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眼神里带着几分怯意。好奇地与打量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有人小声议论着 “这是谁啊”“从哪儿来的”。红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细若蚊蚋地说了声 “大家好,我叫红霞”,便在史校长安排的位置上坐下 —— 那正好在马志远的身旁。

马志远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新同桌,只见红霞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初春刚开的桃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不知怎的,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自己的脸颊,那莫名的悸动,如同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圈圈涟漪,久久难以平息。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可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飘向红霞那边。

就在教室里的气氛渐渐缓和,同学们准备继续上课的时候,马友兰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宁静:“同学们,先别上课了,都搬上自己的凳子,到院子里集合,学校要开紧急会议。”

同学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嘀咕着 “怎么又开会啊”“出什么事了”,却还是听话地搬起凳子,在拥挤的过道里慢慢挪动,朝着院子走去。院中的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子 “沙沙” 作响,仿佛也在好奇这突如其来的会议,究竟要宣布什么事。

马友兰站在院子中央的土台上,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今天这个会,主要是欢迎贫下中农代表来管理咱们学校,以后学校的教育革命,就由贫下中农代表指导。”

话音刚落,史校长迈着沉重的步伐,领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爷缓缓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那老大爷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干部服,帽子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胸前别着一枚硕大的毛主席像章,在阳光下刺眼地闪烁着。他长着一双一大一小的眼睛,此刻正滴溜溜乱转,扫视着院子里的师生,那目光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与傲慢。

谁能想到,这个名叫牛凤青的男人,曾经竟是麻荒地出了名的 “梁上君子”—— 在初级社的时候,他曾在饲养员的任上,偷过喂养牲口的黑豆,开始还死不承认,最后是马保真抓住了他的把柄,才不得不认账。后来,他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渐渐在村里混出点 “名气”,成了人人皆知的 “牛大忽悠”。他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就算是没影的事,经他一编,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真假难辨。

四清运动批斗史明堂的时候,村干部们想来想去,就把牛凤青推了上去。没想到,他一上场就来个 “声泪俱下”——说到动情处,他还真的冲上前去,狠狠踹了史明堂一脚,那副 “义愤填膺” 的模样,骗了不少人。也正是这番 “精彩” 表演,让他一跃成为村里的 “红人”,频繁出现在各类政治场合,走起路来都带着一股 “官威”,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大人物。

龚志兵在县里开会,得知上级要推行 “贫下中农管理学校” 的政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牛凤青 —— 他没什么文化,好控制,又能说会道,最适合当这个 “管理者”。回村后,他找到村书记马友志,两人一番商议,牛凤青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麻荒地学校的 “贫下中农代表”,负责管理学校的 “教育革命”。

此刻,史校长小心翼翼地扶着牛凤青,将他引到主席台中央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今后,咱们学校一定坚决按牛大伯的指示办,积极推进教育革命,培养革命接班人……” 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史校长,此刻头发凌乱得像没梳过,眼神里满是惶惑,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介绍完毕,他赶紧恭请牛凤青讲话,仿佛生怕怠慢了这位 “大人物”。

牛凤青大大咧咧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罢了罢了!讲啥啊,以后咱们照着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办就行,跟着党走,错不了!” 那腔调,仿佛自己就是毛主席的代言人,是党的 “传声筒”,引得台下有人偷偷撇嘴,却没人敢出声反驳。

欢迎仪式结束后,史校长的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扶着牛凤青走进校长室,毕恭毕敬请他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 那本是史校长自己的位置,如今却让给了牛凤青,仿佛请了尊 “活菩萨”。从这天起,牛凤青便堂而皇之地在学校 “行使权力”,开始对学校进行所谓的 “管理”。

校园里看似恢复平静,琅琅读书声再次响起,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切都变了味。杨玉荣老师神情肃穆地捧着语文课本,在讲台与课桌之间来回踱步,领着学生朗读课文。可她讲语文课,却像是在讲政治课 —— 每说一句话,眉头都紧紧皱起,仿佛吞下世间最苦的药,声音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温和,只剩下压抑与沉重。

岁月的沧桑过早地爬上她的脸庞 —— 曾经光滑的额头,如今布满细密的皱纹;曾经明亮如秋水的双眸,此刻黯淡无光,像蒙了一层灰,眼神里满是忧伤与无奈,那是被时代重压和反复折磨后,留下的深深烙印,藏着说不尽的痛苦与迷茫。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给学生们讲课文里的美好意境,不敢再推荐课外读物,只能机械地念着课本上的文字,生怕一不小心,又招来新的灾祸。

牛凤青 “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任没几天,就让史校长收缴学生们的课外读物。史校长心里跟明镜似的,牛凤青大字不识几个,哪知道这些,这肯定是龚志兵在背后捣鬼,想借着 “管校” 的名义,插手学校的管理,他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安排下去。

杨老师在班里三番五次地劝说、搜查,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担忧,眼眶都红了:“同学们,听老师一句劝,赶紧把不应该看的书交出来,老师保证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不然要是被搜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任凭她苦口婆心,学生们却都默不作声 —— 有的是真没有,有的是有却不敢交。

牛凤青见几天下来毫无收获,竟以检查校园卫生为名,组织学校的门卫,趁学生们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溜进教室,搜查学生们的书包。他还特意叮嘱,不许老师们插手,美其名曰 “贫下中农独立开展工作”。

厄运终究还是降临到了马志远头上。他书包里那本父亲珍藏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被翻出来。杨老师得知消息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纸一样没有血色。她慌慌张张冲出教室,一路小跑去找马志远的父亲马友盛,见到马友盛时,她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声音颤抖着质问:“马友盛,你儿子呢?马志远在哪儿?”

马友盛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慌慌张张的杨老师:“志远?他早上说感冒发烧,请假回家了啊,出啥事了?” 当杨老师说出事情的缘由时,马友盛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石头砸中,他赶紧撒腿往家跑,推开家门一看,儿子根本不在家,一夜未归。马友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孩子,去哪儿了”“要是被牛凤青抓住,可就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史校长黑着脸走进学校,一进校门就通知各班:“马上组织学生到院子里集合开会!” 学校大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马志远低着头,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肩膀微微颤抖,像极了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助地承受着台下数百道目光的注视

牛凤青紧接着站起来,接过话茬,唾沫横飞地批判起来。他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口沫随着说话的动作四处飞溅!” 说着说着,他突然喘不上气来,他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又习惯性地揉揉自己的耳朵 —— 这是他一紧张就会有的小动作。

台下一个学生冲动地冲上台,扬起拳头就要打马志远。牛凤青见状,赶紧伸手阻拦,嘴里喊着:“哎!不能打人。” 可没一会儿,他又改口了,看着马志远,眼神里满是厌恶。他这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前后矛盾,又慌忙补充道:“当然了,不打好人,只打坏人!” 这番颠三倒四的滑稽言论,引得台下一阵哄笑,可那笑声里,没有半分轻松,满是无奈与心酸 。

当晚,马志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一路上都在琢磨着父亲会怎么收拾自己。没想到,父亲见到他,只是无奈地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还好牛凤青没细究,史校长也在旁边护着咱,不然这事可就大了,说不定还得把我扯进来。”

马志远低着头,小声解释说:“前些日子我在您书柜里找字典,偶然发现这本书,很好奇想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翻了几页,没想到竟惹出这种麻烦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因为好奇,读了一本故事书,竟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还让父亲担惊受怕。

其实,当他书包里搜出那本书的时候,马志远吓得魂都快没了。他谎称自己发烧,匆匆离开学校,一路跑到县城,想就此一去不回。可他在县城的浴池里待了一夜,看着浴池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又开始迷茫了 ——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离开了家,该怎么生活。最终,他还是咬咬牙,回到村里,主动找到史校长,坦白了一切。

吃过晚饭,父亲反倒安慰起他来:“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做事可得小心点,别让人抓住把柄。现在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马志远点点头,心里却还有个疑问,他抬起头,好奇地问:“爸,史校长为啥总帮咱们家啊?”

父亲缓缓道出往事:“在我还小的时候,村里总是兵荒马乱的,有一次因为抓壮丁,你爷爷因为他的事受了牵连,被抓进牢里几天。这份恩情,史校长一直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来,只要咱家有难处,他都会尽量帮衬。”

夜深了,马志远在爷爷的陪伴下,渐渐进入梦乡。可没过多久,他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吵醒了。他揉揉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声音是从街门外传来的,像是有人在撬门。不一会儿,街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径直朝着他的房间走来。爷爷也被吵醒了,他慌忙地开了灯,只见父亲神色匆匆回来了。爷爷紧张地问:“大半夜的,咋回来了?” 父亲压低声音,神情神秘:“外面有民兵的活动,我跟着一起来的。路过咱家,饿了,回来吃点东西。” 他走到躺柜前,取出一包点心匆匆吃几口,又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第二天,大家才知道,这竟是一次搜查活动,在这次搜查中,不仅搜出韩渊的 “反动” 日记和他爱人的来信,还在村西发现日本东洋刀,在三十亩地找到步枪和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