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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的清晨,天还没亮透,青石镇就飘起了雪。不是鹅毛大雪,是细密的雪粒,像撒了把碎盐,悄没声地落在街边的老槐树上、屋顶的瓦片上,还有镇东头百货商店的木质门檐上。

陈清清是被窗棂上的凉意冻醒的。她翻了个身,伸手摸向身边,路修源已经不在了 —— 他每天都起得早,要么去后院劈柴,要么提前去店里生煤炉,怕她早上到店里时冷。她裹紧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已经蒙了层薄雪,远处的屋顶像盖了层白纱,连平日里灰扑扑的土墙,都显得柔和了些。

“这雪下得早啊。” 她小声嘀咕着,赶紧穿衣起床。身上的棉袄是去年路修源托人从县城供销社买的,藏蓝色的卡其布,里面絮的新棉花,又轻又暖。她还特意在棉袄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罩衫,是用路修源的旧军装改的,领口缝了圈浅粉色的布条,看着利落又软和。

洗漱完,她拎着个布包往店里走。布包里装着早上热好的玉米糊糊,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 路修源最近在帮五金柜台修旧阀门,费力气,得让他多吃点。雪粒还在飘,落在头发上、睫毛上,凉丝丝的,她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这条围巾是她娘生前织的,枣红色的毛线,有点褪色了,却格外暖和,她每天都戴着。

快到商店时,就看见路修源正蹲在门口生煤炉。煤炉是铁皮的,放在店门口的角落里,炉子里的蜂窝煤刚点着,冒着淡淡的青烟。他穿着件旧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还打了个蓝色的补丁 —— 是陈清清去年给他补的,针脚整整齐齐。他手里拿着根细铁丝,正往炉子里通通风,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陈清清,嘴角立刻翘了起来:“怎么不多睡会儿?雪天路滑,该晚点来。”

“怕你没吃早饭。” 陈清清走过去,把布包递给他,“玉米糊糊还热着,快吃点。” 她伸手摸了摸煤炉的外壳,已经有点烫了,“炉子生好就赶紧进屋,外面冷。”

路修源接过布包,却没立刻吃,先把煤炉的风门调大些,让火更旺点:“等会儿店里人多,煤炉得烧旺点,不然屋里冷。你先进去,我把这炉火烧透就来。” 他说着,伸手帮陈清清拂掉肩上的雪粒,指尖碰到她的棉袄,凉得很,“怎么不戴手套?手都冻红了。”

“忘了,” 陈清清笑了笑,“下次记得戴。” 她知道路修源的脾气,不把事做完不放心,只好先推门进了店。

店里已经有点暖意了,是昨天剩下的余温。陈清清先去副食品柜台整理东西 —— 玻璃罐里的水果糖得盖严实,不然受潮会粘在一起;酱油缸的木盖子要检查下,别让雪水渗进去。她刚把糖果罐的纱布盖好,就听见外面传来顾客的声音:“同志,开门了吗?想买袋盐。”

是住在隔壁巷的张奶奶,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旧布,怕里面的东西冻着。陈清清赶紧走过去开门:“张奶奶,这么早啊,快进来暖和暖和。”

张奶奶走进来,跺了跺脚上的雪,笑着说:“家里盐没了,想着早来买,免得雪下大了路不好走。” 她往门外看了眼,“这雪看着小,积在地上滑得很,刚才来的路上,我差点摔一跤。”

陈清清心里 “咯噔” 一下,赶紧走到门口往外看 —— 刚才还只是薄雪,这会儿功夫,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尤其是商店门口的台阶,是水磨石的,本来就滑,现在沾了雪,更是光溜溜的,顾客走上来很容易滑倒。她想起昨天有个腿脚不便的老大爷来买酱油,要是今天来,踩着雪台阶,说不定会出事。

“这可不行,得把雪扫了。” 她转身就想去后院拿扫帚 —— 后院的墙角放着两把扫帚,一把是竹编的,一把是用旧布条扎的,平时用来扫店门口的落叶,冬天就用来扫雪。

刚走两步,就被路修源拦住了。他刚吃完早饭,手里还拿着个空碗,见陈清清要去拿扫帚,赶紧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干什么去?”

“门口积雪了,我去扫扫,免得顾客滑倒。” 陈清清说着,还想往后院走。

路修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隔着罩衫都能感觉到寒意。“你别动,” 他的语气很坚决,却没带责备,“你腰不好,弯腰扫雪受不住,我去。”

“可你刚吃完早饭,外面这么冷……” 陈清清还想劝,却被路修源打断了:“没事,我年轻,冻不着。你在店里看着,别出来。” 他说着,就往后院走,脚步很快,没给陈清清再说话的机会。

陈清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有点心疼。她知道路修源的脾气,只要是为她好、为顾客好的事,他从来都不含糊。去年冬天也下过一场雪,她也是想扫雪,路修源不让,自己出去扫了半个多小时,回来时耳朵冻得通红,还咳嗽了好几天,她心疼得直掉眼泪,他却笑着说 “没事,过两天就好”。

很快,路修源就从后院出来了,手里拿着那把竹编的扫帚。扫帚的柄是老槐树做的,已经被他用得光滑发亮,扫把头的竹枝有点松了,他前几天还找铁丝绑了绑。他还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干稻草 —— 是秋天的时候,他从乡下亲戚家要的,本来是用来给店里的白菜、萝卜保温的,现在刚好能铺在门口防滑。

“你把店里的门帘放下来,别让冷风灌进去。” 路修源走到门口,回头对陈清清说。店里的门帘是厚棉布做的,上面印着 “劳动光荣” 四个字,是陈清清去年冬天缝的,挂在门口能挡不少风。

陈清清赶紧把棉门帘放下来,只留了个小缝,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路修源。他站在店门口,先把扫帚靠在墙上,弯腰把布袋子里的稻草倒在台阶旁边,堆成一小堆,方便等会儿铺。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扫雪。

雪还在飘,落在他的头发上、眉毛上,很快就沾了层白。他先从台阶开始扫,竹扫帚落在水磨石台阶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他的动作很稳,弯腰的幅度不大,怕伤着腰 —— 他知道自己要是腰不好,陈清清会更担心。他把台阶上的雪扫到旁边的墙角,堆成一小堆,然后开始扫店门口的路面。

路面是土路,雪落在上面,和泥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泥雪,扫起来更费劲。路修源握着扫帚柄,手臂用力,把泥雪一点点往路边扫。他的动作很快,却很整齐,扫过的地方,露出下面的土路,虽然有点湿,却不滑了。偶尔有雪粒落在他的脸上,他也没在意,只是偶尔抬手擦一下,指尖冻得发红,却依旧有力。

旁边卖早点的李大爷推着小推车过来,看见路修源在扫雪,笑着喊:“修源,这么早就扫雪啊?够勤快的!” 李大爷的小推车上放着蒸笼,冒着热气,是刚蒸好的包子和馒头。

路修源直起身,朝李大爷笑了笑:“李大爷早,门口雪滑,怕顾客滑倒,扫干净放心。” 他的声音有点哑,是被冷风呛的。

“你这小伙子,就是心细。” 李大爷说着,从蒸笼里拿出个热包子,递过去,“刚蒸好的肉包子,趁热吃,暖暖身子。”

路修源赶紧摆手:“不用了李大爷,我刚吃过早饭,您留着卖吧。”

“跟我客气啥!” 李大爷把包子塞到他手里,“拿着,一会儿扫雪就凉了。你对顾客这么好,我给你个包子算啥。”

路修源没办法,只好接过包子,揣进棉袄口袋里:“谢谢李大爷,下次我让清清给您带点她做的咸菜。”

“那感情好!” 李大爷笑着,推着小推车往前走了,“我先去占个好位置,回头再来跟你唠!”

路修源看着李大爷的背影,笑了笑,又拿起扫帚继续扫雪。口袋里的包子还热着,隔着布料能感觉到温度,像揣了个小暖炉。他加快了速度,想赶紧扫完,免得雪下大了,刚扫干净的地方又积上雪。

陈清清在店里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柜台下拿出个搪瓷缸,往里面倒了点开水,又加了勺红糖,搅了搅 —— 红糖是她上个月托人从县城买的,平时舍不得吃,留着路修源累的时候喝。她还找了副旧手套,是路修源的,蓝色的劳保手套,指尖有点破了,她缝了块布上去,虽然不好看,却能挡点风。

她走到门口,掀开棉门帘的小缝,喊:“修源,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路修源回头,看见她手里的搪瓷缸,笑了笑:“等会儿,我把这段扫完就喝。” 他指了指前面还没扫的路面,还有两米多就扫到街边的老槐树了。

陈清清只好站在门口等。这时,镇小学的王老师路过,他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课本。看见路修源在扫雪,赶紧下车,推着自行车走过来:“修源,我帮你扫会儿?”

“不用了王老师,” 路修源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 虽然外面冷,但扫雪费力气,他额角已经冒了汗,“您还要去学校上课,别耽误了。我快扫完了。”

“那你慢点,别冻着。” 王老师说着,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从路修源扫干净的路面上走,“你这扫得真干净,不然我这自行车都不敢骑,怕滑倒。”

路修源笑了笑:“应该的,您慢走。”

王老师走远后,路修源加快速度,很快就把店门口的路面扫干净了。扫出来的雪堆在路边,像两个小小的雪山,上面还沾着点泥土,看着很实在。他放下扫帚,走到台阶旁边,拿起稻草,开始往台阶和扫干净的路面上铺。

稻草是干的,金黄色的,铺在湿冷的地面上,看着就暖和。他先铺台阶,每级台阶上都铺了薄薄一层,用手轻轻压了压,怕被风吹走。然后铺路面,从台阶一直铺到街边,铺得很均匀,刚好能让人走在上面不滑。铺完后,他还特意走上去试了试,脚踩在稻草上,软软的,一点都不滑,才放心。

“好了,这下顾客走着就安全了。” 他自言自语着,拿起扫帚和剩下的稻草,转身往店里走。

陈清清赶紧掀开棉门帘,让他进来。路修源刚走进来,一股寒气就跟着进来了,他的头发上、眉毛上都是雪,一进屋就化成了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的棉袄肩膀处沾了不少泥雪,已经湿了,看着沉甸甸的。最显眼的是他的手,冻得通红,指关节都有点肿,像个红萝卜,还沾了点稻草屑。

“快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暖暖。” 陈清清赶紧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煤炉旁边。煤炉里的火已经烧得很旺了,烤得人暖暖的。她把自己的手搓热,然后握住路修源的手 —— 他的手很凉,还很粗糙,掌心有厚厚的茧,是常年干活磨出来的,指缝里还沾着点泥土。

“你看你,手冻成这样。” 陈清清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把路修源的手放进自己的棉袄口袋里,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着,“都说了等雪停了再扫,你偏不听。”

路修源笑了笑,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掌心传来她的温度,慢慢暖了过来。“不行啊,” 他看着她,眼神很柔,“要是等雪停了,地上的雪都积厚了,更难扫,万一有顾客滑倒,你该担心了。” 他知道陈清清心细,要是顾客真滑倒了,她能内疚好几天。

“那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啊。” 陈清清说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搪瓷缸,里面的红糖水温温的,刚好能喝,“快喝点红糖水下下寒,别冻感冒了。”

路修源接过搪瓷缸,喝了一大口。红糖水甜甜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胃里,身上的寒气也散了不少。他看着陈清清,她的眼睛有点红,是心疼他了。他伸出没被暖着的那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冻不坏。”

“还说呢,去年冬天你扫雪就冻感冒了,咳嗽了好几天,忘了?” 陈清清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满是心疼,“下次再这样,我就跟你一起扫,你拦不住我。”

路修源知道她说到做到,只好笑着点头:“好好好,下次听你的,等雪小了再扫。” 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知道,真到了那时候,他还是会先去扫雪 —— 他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累,更舍不得让她担心。

这时,店里的顾客多了起来。张奶奶买完盐,走的时候特意看了看门口的稻草,笑着说:“修源这孩子,真是细心,铺了稻草,走起来就不滑了。”

另一个顾客,是镇农机厂的会计,就是上次打碎酱油瓶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来买两斤面粉,看见路修源冻红的手,笑着说:“路同志,今天多亏你扫了雪,不然我这自行车都不敢骑过来。你这手冻的,快暖暖。” 他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个烤红薯,递过来,“刚买的烤红薯,热乎着呢,你吃了暖暖身子。”

路修源赶紧摆手:“不用了同志,您自己吃吧,我刚喝了红糖水,不冷了。”

“拿着吧,” 会计把烤红薯塞到他手里,“上次你帮我解围,我还没谢谢你呢,一个烤红薯不算啥。”

路修源没办法,只好接过烤红薯,递给陈清清:“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陈清清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吃,只好接过来,剥开一点皮,里面的红薯肉是金黄色的,冒着热气,香味一下子就散开来。她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暖到了心里。她把烤红薯递到路修源嘴边:“你也吃点,可甜了。”

路修源张嘴咬了一口,确实很甜,比平时吃的红薯都甜。他看着陈清清嘴角沾着的红薯屑,伸手帮她擦掉,动作很轻,像对待稀世珍宝。“好吃,” 他笑着说,“比上次买的还甜。”

店里的顾客看着他们,都笑着点头。布匹柜台的王大姐一边给顾客扯布,一边小声对卖文具的小李说:“你看修源和清清,多好啊,互相疼着,真是让人羡慕。”

小李点点头:“可不是嘛,修源对清清是真上心,什么事都想着她,清清也心疼修源,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

路修源和陈清清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却能感受到店里的暖意。路修源的手渐渐暖了过来,陈清清把他的手从棉袄口袋里拿出来,用温水帮他洗了洗,擦干,又给他戴上那副旧手套。“别再摘下来了,外面冷。” 她叮嘱道。

“知道了。” 路修源点点头,走到五金柜台前,开始整理昨天没修完的旧阀门。他拿起砂纸,开始打磨阀门上的铁锈,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 “沙沙” 作响,和店里顾客的说话声、算盘珠子的轻响混合在一起,格外热闹。

陈清清站在副食品柜台后,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口的稻草 —— 雪还在飘,落在稻草上,像给稻草盖了层白纱,却一点都不影响顾客走路。她拿起刚才擦柜台的抹布,继续擦柜台,嘴角一直带着笑,心里像灌满了温水,暖得发烫。

中午的时候,雪停了。太阳出来了,透过窗户照进店里,落在地面上,暖洋洋的。路修源趁着顾客少,去门口把稻草收了起来 —— 雪停了,稻草放在外面会受潮,得晾干了下次再用。他把稻草装进布袋子里,拎回后院,挂在绳子上晾干,又把扫帚放回墙角,仔细地扫了扫扫帚上的雪。

回来的时候,陈清清已经把午饭做好了,放在煤炉上温着。是玉米糊糊,还有炒白菜,里面放了点猪油,香喷喷的。她还蒸了两个白面馒头,是早上特意留的,给路修源吃。

“快洗手吃饭,” 陈清清拉着他的手,往后厨走,“玉米糊糊还热着,吃了暖和。”

路修源点点头,跟着她往后厨走。后厨的煤炉上,玉米糊糊冒着热气,炒白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后厨。他看着陈清清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幸福 —— 有她在身边,再冷的冬天,也觉得温暖;再平凡的日子,也觉得有滋有味。

吃完饭,路修源坐在煤炉边,帮陈清清理账。陈清清靠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个毛线团,织着围巾 —— 是给路修源织的,深蓝色的毛线,她想赶在冬至前织好,让他冬天戴。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暖的。外面的雪已经化了不少,露出下面的泥土,偶尔有风吹过,带着点凉意,却一点都不影响店里的温暖。

“等周末休息,咱们去河边看看吧?” 路修源突然说,“听说河边的冰结得厚了,能滑冰车,咱们也去试试。”

陈清清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好啊!我还从来没滑过冰车呢,肯定很好玩。”

“嗯,” 路修源笑着说,“我去给你做个冰车,保证结实,让你滑个够。”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轻,满是宠溺。

陈清清靠在他肩上,心里满是期待。她知道,不管路修源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不管他们去哪里,都会很开心 —— 因为有他在身边,不管是雪天扫雪,还是周末滑冰车,都是最幸福的时光。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店里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这个物资匮乏却情感真挚的年代,一句 “怕你担心”,一个冻红的手掌,一杯温热的红糖水,就足以温暖整个冬日。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雪天里的暖路,平凡、绵长,却满是坚韧与温柔,在时代的变迁中,缓缓向前铺展,走向更温暖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