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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库房里的算盘(炎武元年冬)

入了冬,杭州城里的湿冷,像是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外头练兵场上的喊杀声,给这冷天添了几分硬气,可坐在转运使司衙门后头那间充作“户部”值房的赵普,心里头却比这天气还凉。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兵书阵图,是几本砖头厚、落满灰的旧账册,还有手下几个刚招来的、鼻头冻得通红的算学先生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声音。

这“大炎”朝的同平章事、文安伯赵普,眼下干的活儿,跟个账房先生没两样,不,比账房先生还糟心。账房先生只管算账,他赵普,得从这堆烂账里,变出钱粮来,养活几万张嘴,支撑起一个刚刚草创的朝廷!

“赵……赵相,”一个老算学先生哆嗦着放下算盘,脸皱得像颗苦瓜,“这……这杭州府库的账,对不上啊!库存白银账面应有十五万两,可咱们实际清点,算上那些成色不足的杂银,满打满算,不到八万两!绢帛、粮米,缺口更大!这……这亏空也太吓人了!”

赵普没吭声,只是用手指关节,轻轻敲着桌面。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前朝那帮蠹虫,临走前能不狠狠捞一把?账面上做得花团锦簇,库房里怕是早就被搬空了七七八八。现在这烂摊子,全砸他手里了。

“还有……”另一个年轻点的书办凑过来,低声道:“咱们接手这一个月,各处要钱要粮的条子,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庞将军那边要添置军械冬衣,方将军那边要抚恤伤亡、犒赏三军,城内赈济、官吏俸禄……哪一样不要钱?光靠库房里这点老底子,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值房里一片沉默,只有算盘珠子冰冷的撞击声,像是一下下敲在人心上。创业艰难,这话谁都会说,可真正体会到这份艰难,才知道字字血泪。刀把子能打下江山,可光靠刀把子,坐不稳江山。没钱没粮,军心要散,民心要乱。

赵普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杭州是富庶,可再富庶的地方,也经不起前头那群饿狼般的贪官折腾。现在,这担子落他肩上了。

“光节流不行,得开源。”赵普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带着决断,“指望抄没那几个劣绅的家当,那是杯水车薪。咱们得有自己的进项。”

他走回案前,铺开一张纸,拿起笔。

“第一,商税。”他一边写一边说,“杭州城百业待兴,商铺陆续开张。以往宋廷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咱们反其道而行之。定个简单的章程:坐商,按店铺大小、行业,每月缴纳固定的‘营业钱’,税额从轻,但需明白公示,绝不许胥吏额外勒索!行商,在主要关口设卡,征收少量‘过关税’,便利流通为主。”

一个书办迟疑道:“赵相,税率定低了,怕是收不上多少……”

赵普抬眼看他:“眼下首要的是让市面活起来,让商人有利可图,他们才肯做生意。商市繁荣了,税基才能大。杀鸡取卵的事,咱们不干。记住,咱们收的是‘太平钱’,保的是他们能做买卖的安稳!”

“第二,专卖。”赵普继续写,“盐、铁、茶、酒,这几样利润厚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任私贩。得由咱们官营,或者发‘许可’,让指定的商人经营,咱们抽重税。尤其是盐,关系民生,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这事牵扯利益巨大,肯定会引起反弹。赵普心里清楚,但这钱,不得不争。

“第三,鼓励工坊。”他放下笔,“给马老三的天机院拨笔款子,让他除了造军械,也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点老百姓需要的物事,比如改良织机、农具,官府可以优先采购,或者给些优惠。工匠手艺好,一样能富国。”

章程是有了,可执行起来,又是另一番景象。

没过两天,杭州城里几个有头有脸的绸缎商、米商,就被“请”到了赵普的值房。这些老江湖,个个脸上堆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赵相爷召见,不知有何吩咐?”为首的王掌柜躬着身子,笑得像尊弥勒佛。

赵普也没绕弯子,把商税的新章程说了。几个商人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换。税额确实不高,比宋廷时轻松多了,可谁知道这是不是刚开始的诱饵?

王掌柜小心翼翼地说:“相爷体恤商贾,我等感激不尽。只是……眼下兵荒马乱,生意难做,这税……能否再宽限些时日?”

赵普早料到他们会哭穷,也不动气,慢悠悠地说:“王掌柜,听说你在城南新开了两间铺面?生意难做,还扩大经营?”

王掌柜脸一红,支吾道:“这个……小本经营,糊口而已……”

赵普脸色一正:“诸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方大王起兵,为的是让百姓有活路,也包括让你们做生意的人有活路。以前官府盘剥,你们生意做得提心吊胆。如今,我们定了规矩,税额透明,绝无苛索,保你们平安经营。这‘太平钱’,买的是个安稳。若有人还想像以前那样,趁着新旧交替,偷税漏税,甚至囤积居奇,扰乱市场,那就别怪我赵普,按新朝的律法办事了!”

他语气不重,但话里的分量,几个商人都听得出来。这位赵相爷,看着像个老学究,可不是好糊弄的。

另一个李掌柜赶紧打圆场:“相爷说的是,说的是!这税,我们交!一定按时交!只是……这盐茶专卖……”

“专卖的事,稍后会出详细章程。”赵普打断他,“总之一条,合法经营,童叟无欺,大炎朝欢迎。若想走歪门邪道,后果自负。”

送走了心思各异的商人,赵普又得面对庞万春派来的军需官。那是个黑塔般的汉子,嗓门洪亮:“赵先生!俺老庞可等着米下锅呢!弟兄们的冬衣、饷银,还有打造箭矢的钱,啥时候能批?”

赵普指着账本,耐着性子解释:“刘都头,库里的钱粮都有数,得统筹安排。军需是头等大事,但也不能一下子把库底掏空。这样,我先批一个月的饷银和冬衣料子钱,箭矢打造,让天机院报个预算上来,我优先拨付。”

好不容易打发走军需官,负责城内赈济的小吏又来了,哭丧着脸说粥棚的粮食快见底了,乞讨的流民却越来越多。

赵普头大如斗,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他深知,这“开源节流”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是步步荆棘。每一文钱,都要算计着花;每一个求告的人,背后都是实实在在的难处。

夜深了,值房里灯火还亮着。赵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桌上那张写满了数字和计划的纸。北边,宋江和田虎杀得难分难解;西边,童贯虎视眈眈;而这杭州城里,他赵普,正打着另一场仗——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关乎生死存亡的“银钱仗”。

他拿起算盘,又噼里啪啦地打起来。这“大炎”朝的家,不好当。但这本难算的账,他必须算清楚。因为这算盘珠子拨动的,是这个新生政权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