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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知州的投降

当都监王仁像条丧家之犬般在南城墙的臭水沟里被拖出来时,与他同城为官、品级相当的另一位大人物——睦州知州郑有功郑大人,却正经历着一种截然不同,但同样煎熬的困境。

如果说王仁的末路充满了武夫的狼狈与挣扎,那么郑有功的处境,则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文官的“体面”与“纠结”。

郑知州没有跑。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仔细掂量过后,觉得跑不了,也没必要跑。

跑?往哪儿跑?南门?听说王仁就是往南门跑的,结果如何?天还没亮就被堵在臭水沟里了!他郑有功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平时走几步路都喘,更别提钻臭水沟了。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再说,就算侥幸逃出城去,外面兵荒马乱,土匪流寇横行,他一个穿着绸缎的“肥羊”,能活着回到汴京吗?就算回去了,失城之罪,按大宋律法,也是个斩立决!横竖都是死,何必再去受那份颠沛流离的罪?

不跑?难道等死?郑有功缩在府衙后堂,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直缀(不敢穿官服了),把官印用黄布包好,放在手边最显眼的茶几上。乌纱帽也摘了,整整齐齐摆在官印旁边。他试图摆出一种“从容就义”的姿态,可苍白的脸色、不断擦拭冷汗的手帕,以及时不时就要去趟茅房的举动,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恐。

“老……老爷,叛军……不,是天策府的人,快到府衙门口了!” 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郑有功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深吸一口气,想背诵几句圣贤书给自己壮胆,比如“舍生取义”什么的,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大俗话在盘旋。

“来了多少人?是何人带队?神色如何?” 郑有功强作镇定,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人不少!领头的是个黑脸膛的将军,看着……看着挺凶的!” 家仆哭丧着脸。

郑有功心里咯噔一下。武将?还是个黑脸的?完了完了,武夫粗鲁,一言不合就拔刀,自己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话都没说一句就要身首异处了!他此刻无比希望来的是个读书人,哪怕是叛军里的读书人也好,至少能讲讲道理,谈谈条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声,迅速逼近后堂。紧接着,门帘被粗暴地掀开,一员身披黑色铁甲、满脸虬髯、目光如电的猛将,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亲兵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不是庞万春还能是谁?

庞万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骚味(郑大人刚才太紧张,有点失禁),再看到瘫坐在太师椅上、面无人色、想站又站不起来的郑有功,以及旁边茶几上那显眼的官印和乌纱帽,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他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你便是睦州知州郑有功?” 庞万春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郑有功被这嗓门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连忙扶着茶几边缘,颤巍巍地站起来,拱了拱手——姿势歪歪扭扭,毫无平日的官威:“正……正是下官……不,正是罪官郑有功。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天策府,庞万春!” 庞万春懒得跟他废话,目光扫过官印,“郑知州,你这是何意啊?”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东西。

郑有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体面了,带着哭腔道:“庞将军明鉴!罪官……罪官深知天命有归,王师……不,天策府神兵天降,罪官不敢逆天而行,特此献上州府印信,率阖城官吏……归顺天兵!只求将军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饶恕满城百姓及罪官一家老小性命!” 说完,竟砰砰砰磕起头来。

这套说辞,他已经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既要表明投降的态度,又要显得自己是“顺应天命”、“为民请命”,而不是贪生怕死。

庞万春看着脚下这个磕头如捣蒜的朝廷四品大员,心里又是鄙夷,又觉得有点可笑。这就是读圣贤书读出来的官儿?平日里作威作福,一旦刀架在脖子上,比谁跪得都快!

“哼,” 庞万春冷哼一声,“郑知州倒是识时务。起来说话吧!”

“谢将军!谢将军不杀之恩!” 郑有功如蒙大赦,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垂手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郑知州,” 庞万春走到主位坐下,大马金刀,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既愿归顺,那我问你,州府库银粮草、户籍田亩册簿,现在何处?可曾损坏?”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城可以丢,但这些家底不能乱,尤其是对方腊正要建立的政权来说,这些东西就是命根子。

郑有功一听,赶紧表功:“回将军!库银粮草,册簿文书,皆完好无损!罪官早已下令,严加看管,绝无疏失!罪官愿即刻引导将军派人接收清点!” 他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没听王仁那个武夫“必要时焚毁库藏”的蠢话,这才有了现在讨价还价的资本。

庞万春脸色稍霁,这倒是个好消息。“嗯,如此甚好。郑知州,你且将府衙一应事务,先行交代清楚。待圣公入城,再行发落。”

“是是是!罪官明白!罪官定当竭尽全力,配合天兵安抚地方,维持秩序!” 郑有功点头哈腰,心里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了地。命,看样子是保住了。

很快,在郑有功的“积极配合”下,天策府顺利接管了州府衙门、银库、粮仓、档案库等要害部门。郑有功甚至还主动提供了一份睦州城内重要士绅、富户的名单,以及潜在可能抵抗的“顽固分子”信息,可谓“立功心切”。

消息传到方腊那里,他只是淡淡一笑,对身旁的邵仙英和赵普说:“看到了吧?这就是赵宋的封疆大吏。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忠君爱国,一旦城破,跪得比谁都快。武官或许还有几个血性的,如王仁,虽败犹斗(虽然后来钻了臭水沟)。而这等文官……呵呵。”

赵普捻须道:“圣公明鉴。此类人,贪生怕死,恋栈权位,虽无气节,但眼下稳定睦州,熟悉政务,或还有些用处。只需严加看管,待大局稳定,再行处置不迟。”

邵仙英则微微蹙眉:“此人首鼠两端,今日能叛宋,来日未必不会叛我。可用,但不可信,更不可委以重任。”

方腊点点头:“仙英所言极是。且让他暂且安稳几日,稳定人心。待我们站稳脚跟,这等庸碌腐朽之辈,自当清理出去。”

于是,郑有功成了睦州城内一个奇特的存在。他不再是威风八面的知州大人,成了天策府的“高级俘虏”兼“临时顾问”,被软禁在府衙后宅,有吃有喝,但行动受限,整日提心吊胆,等待着未知的发落。他时不时还要被叫去问话,解答一些关于钱粮赋税、户籍管理的问题,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哪句话惹恼了新主子,丢了性命。

他的投降,与王仁的顽抗被擒,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一个武官,哪怕无能,最终还试图挣扎一下(虽然方式不雅);一个文官,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献城投降,甚至主动出卖旧日同僚以求自保。这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北宋末年,一部分官僚体系,尤其是许多通过恩荫或钻营上位的文官,在承平日久后,早已失去了风骨和担当,只剩下精致的利己和贪生怕死的本能。

郑有功的“识时务”,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占领初期的混乱,避免了府库被毁,但也让方腊等人更深刻地认识到,他们要推翻和重建的,是一个何等腐朽的庞然大物。未来的路,注定布满了此类“识时务”的俊杰,如何甄别、使用乃至改造这些人,将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课题。

睦州的故事,随着知州的投降,翻开了新的一页。而郑有功个人的命运,以及千千万万像他这样的旧官僚的命运,也将在这新时代的洪流中,接受无情的冲刷和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