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112章:战后的睦州城

仗打完了。刀枪碰撞的厮杀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攻城器械的咆哮声,这些充斥了睦州城好几天、让人心惊肉跳的动静,终于像潮水一样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让人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的寂静,以及在这寂静之下,暗流涌动的各种细微声响和复杂情绪。

如果您是只鸟儿,从高空往下看,眼下的睦州城大概是这样一幅光景:城墙上下,尤其是北门和西门那片,像是被巨人用指甲狠狠挠过几道,留下不少破损的垛口、烧焦的城楼和坍塌的墙体,血迹在墙根下洇开深色的斑块,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地躺着,引来成群的乌鸦盘旋聒噪。城里头,好几处地方还冒着黑烟,那是激战过后留下的火头还没完全熄灭。主要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一队队穿着黑色或土黄色号衣、挎着刀枪的天策府士兵,迈着整齐又警惕的步伐在巡逻,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面上传得老远。家家户户的门窗,十有八九还是紧闭着,偶尔有胆大的扒开条缝,露出一只惊恐又好奇的眼睛,飞快地往外瞥一眼,又赶紧缩回去。

这就是战火平息后最初几天的睦州城。它像是一个刚被大夫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重病人,命是保住了,但浑身是伤,元气大伤,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疼痛和变化,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老百姓们的心态,那可真是五味杂陈,复杂得很。

最开始那两天,是极度的恐惧和不安。城门破了,官兵败了,来的是一伙听着名号就吓人的“反贼”!谁晓得他们是杀人放火的魔王,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家家户户都把门顶得死死的,粮食藏得深深的,女人孩子的脸上抹着锅底灰,生怕遭了毒手。夜里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一大家子人吓得缩成一团,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啥时候会掉下来。

可过了两天,发现情况好像……没那么糟?外面巡逻的兵爷,虽然看着凶,但并没闯进门来抢东西。偶尔有士兵敲门,也只是询问家里有没有藏匿溃兵或者需要帮助的伤患,态度还算客气,不像以前的官军那样横冲直撞。街面上,开始有天策府的人贴告示,敲着锣宣讲,说什么“只诛首恶,不扰良民”、“开仓放粮,接济穷苦”。还有穿着干净利落的女兵(邵仙英组织的人)在街口设了粥棚,虽然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但每天定时发放,饿极了的人去领,也确实能给一勺,不打人不骂人。

这一下,老百姓心里可就嘀咕开了。这伙“反贼”,好像……跟传言不太一样?

“他张婶,你昨天去领粥了没?真给啊?”

“给了给了,就是稀了点……不过那施粥的女娃娃,说话挺和气,还问我家里几口人哩。”

“听说他们把王都监抓起来了?郑知州也投降了?”

“活该!王扒皮去年加征剿匪捐,逼得俺家卖了两亩水田!郑糊涂就知道刮地皮!”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谁知道这新来的啥路数……”

怀疑、观望、窃窃私语、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敢表露出来的期盼,在各种紧闭的门窗后面交织着。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继续猫着,看看风向再说。但也有那胆子大点的,或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开始试探着把门开条缝,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甚至壮着胆子跟巡逻的士兵搭句话,问问情况。

城里的市面,也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活气”儿了。

仗刚打完那会儿,所有商铺都跟遭了瘟似的,关门落锁,死气沉沉。可人总要吃饭喝水过日子啊。天策府那边,一方面严厉执行戒严,另一方面,也通过投降的吏员,悄悄给一些平日里口碑还不错的粮店、药铺透了口风:可以开门营业,但必须平价买卖,不准囤积居奇,有天策府的人盯着呢!

于是,在战事平息后的第三天、第四天,就有那消息灵通又胆子肥的掌柜,战战兢兢地卸下了几块门板,开了个小窗口做生意。门口还挂着个小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奉天策府令,平价售粮”之类的字眼,既是表态,也是护身符。一开始,生意冷清得能淡出鸟来,偶尔有几个邻居街坊,揣着几个铜钱,像做贼一样溜过来,买点米面油盐,又飞快地跑回家。

但渐渐地,看到这些开门的店铺并没被抢,掌柜的也没挨打,生意就慢慢多起来了。人是社会性动物,关在家里憋久了,总想出来透透气,打听点消息。买不买东西另说,在街角站一会儿,跟相熟的人交换个眼神,低声聊几句,心里也踏实点。卖菜的、卖杂货的铺子,也陆续有样学样地开了张。街面上,终于不再是只有士兵巡逻的死寂,开始有了零星的人影和低语声。虽然远谈不上热闹,但总算有了一丝烟火气。

天策府这边,也没闲着。

庞万春的主要精力放在肃清残敌和巩固城防上,每天都有小股的清剿行动,零星的战斗时有发生,但规模越来越小。方百花除了带兵巡逻,开始把重点放在整训新投诚的士卒和安抚城郊的乡村上,扩大控制范围。赵普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清点府库的工作千头万绪,接收、登记、造册、核算,还要调配物资供应大军和初步的赈济,把他手底下那点人手累得人仰马翻。邵仙英则全力负责后勤和安抚,粥棚要管,伤兵营要巡视,还要组织妇女缝补浆洗,稳定城内秩序。

整个天策府的机器,在占领睦州后,高速而紧张地运转着。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更多的问题要解决。睦州,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州府级基地,必须经营好,不能出任何岔子。

当然,问题也一大堆。

粮食压力巨大。几千大军要吃饭,投降的官兵要吃饭,城里还有那么多张百姓的嘴。府库里的存粮看着不少,但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治安隐患依然存在。藏匿的溃兵、地痞流氓还没肃清干净,夜里偶尔还能听到偷盗甚至抢劫的动静。人心更是浮动。老百姓还在观望,士绅豪强态度暧昧,投降的官员吏员心思各异。

总之,眼下的睦州城,就像一大锅快要煮开又没完全开的温水。表面看着平静了,但底下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温度在慢慢升高。谁也不知道,这锅水最终会煮成什么样,是变成一锅救命的米汤,还是再次沸腾起来,酿成新的祸乱。天策府这只刚刚伸进来的勺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搅动着,试图掌控火候,把这锅水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战后的睦州,在伤痛、恐惧、期待和忙碌中,艰难地翻开了新的一页。所有的矛盾、希望和挑战,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