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久未回家,见着阳阳在家地坝里挺惊疑,他还没问出口,她就先笑着打招呼道,“大江,你人回来了啊。”又叫着家孝,“这是你幺舅,快叫。”
家孝听话地,“幺舅。”
他皱眉没应,问着她,“你咋在这儿啊?你不是不认我们了吗?还带个小孩来。”
她没了笑,“我又离婚了,就带着娃回家了,我也没有不认你们啊。”
“啊?又离?”他嗤一声,“家里出那么多事你都不看一下,这不就是不认嘛。”
“嗯,离了,俩娃的户口都迁过来了,他不要。”她解释道,“我以前很难的,不是不想看,你没结婚,又不是女的,不知道遇到那种坏男的日子会过得有多难。”
对于他来说,阳阳上次离婚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都记不清他那时候多大,没想到好久好久以后,还能碰见她再次离婚。
他很不高兴地,“你又能有多难啊?你去看下妈他就能把你弄死啊?是你不想看吧。”
她哀伤地,“唉,我什么都没干,天天地干活带娃,没个歇的,他都把我弄个半死了,还要让我去卖,给他弄钱,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那你……那你……”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还有离婚是他说的,说他爸他妈他哥死了都是我克的,就要跟我离了,唉,离了日子还好些。”
他们的说话声引出了小灶屋里正在做饭的六梅,六梅拍了下手高兴地笑叫道,“幺儿啊,你总算是想的到妈,人晓得回来了。”
他勉强笑了下,“妈。”
六梅边走边问道,“你咋现在才到家?你没坐到车啊?”
他回道,“额,我走路回来的。”
“哎呀,你省那几块钱干什么,走路要走多久哦。”
“又不急着干嘛,就走呗,现在车费涨了,从城里坐到镇上要六块,镇上坐到村要一块,这我都能买双鞋穿了。”
“就知道涨价,这么涨还有谁会去坐啊。”
“多的是人呢,每次车都把人装满的。”
“这些人好有钱啊。”
“坐个几块钱的车就是有钱了?你是真没见过有钱人。”
“妈一辈子在村里见不到。”
六梅看了下他脚,“你还是光起脚走的啊?你没鞋穿了?”
“鞋在路上给坏了,反正也穿好久了,我就给扔了,今天又是太阳天,脚踩在泥巴土走起路来也舒服。”
“那也不能没鞋穿啊,明天赶场,妈给你买双。”
他这下真开心了,“那好啊。”
……
他跟妈妈说着闲话,在旁看着的她觉得落寞,自己无论哪次回家,妈妈都没有这样亲近过,不过她现在也不是很在乎这个了,只想能跟自己亲儿子好好的就行了。
他们说话,她也不好插话,就接着去给家孝浇水洗澡了。
六梅拉着他进小灶屋,一进去对在给灶口递柴的小芳凶叫道,“有人来了你都不知道啊?你眼睛耳朵都长哪里去了?”
站着的小芳被这突然一凶,惊吓地小身板抖了一下,稍微抬了下低着的头就一声没吭地又低了下去。
六梅叫道,“你幺舅回来了你都不晓得叫一声啊?”
小芳张了嘴,嘴型上是“幺舅”两个字音,但实际没人听见声音。
六梅对他抱怨道,“你看看,你二姐生的女,就为了生这个娃人死了,这个娃又是这副样,整天话说不了两句,那个头像有人站在她头上一样,天天头都是掉下去的,看个人都不晓得看,唉呀,整天看着就恼火。”
他没理会这些,而是问别的,“我爸呢?哥人呢?”
六梅一下就有了气,“你爸那个人你不知道是啥德行啊?不到吃饭的点就不会落屋的人,你哥在茅房洗澡。”
“哦,唉,家里一下多了几个人。”他找了个凳子坐下,“凳子还是三个啊。”
“要那么多凳子干啥?屋里这么点地,就这几个塑料凳还是我买的,你哥上回把凳子摔坏了,说买,一个都没买,就知道花钱去找……”
六梅气归气,说到关键处还是住了嘴,怕他等下又跟他哥吵架。
他猜也猜得到,脸露鄙夷地,“等钱花没了,看还能拿什么去找鸡婆。”
六梅讪笑地,“你哥这几个月都没去了,还给家里买了小猪仔喂呢。”
“真没去吗?是他在喂吗?”
“是你姐在喂呢。”
他哼道,“想也知道不会是他。”
“你姐在家又没啥事,不干活谁来养她的三张嘴。”
“那他在家就有事了?”他烦了口气,“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反正以后也是分开过了。”
“分是分了,但他是你哥,你俩是亲兄弟,还是要有来往,能帮的还是要帮一下。”
他哼了下,“我还要怎么帮啊?找的活儿他不干,不是在家躺着,就是去找鸡婆睡,我天天跟陀螺一样地转着忙,也没有去找过什么按摩小妹来来放松放松下,他的日子比我过得爽呢,还要我来出钱养着他啊?”
“他有想去外省打工的,就是钱不够。”
“他不去嫖就有钱了。”
“唉呀,那个……唉……”
在这点上,六梅很难为张涛说话,只想着以后娶了老婆有了娃就好了。
阳阳给家孝洗好后进屋,问着妈妈,“妈,今晚炒个莴笋行吧?”
六梅回道,“炒,炒,把那个鸡蛋也给烧个汤,你幺弟人回来了。”
“哦,行。”
她开始去削去洗去切莴笋,家孝去蹲在他旁边,望着再叫道,“幺舅。”
他这回应了,“嗯……”又问道,“你几岁了?”
“我四岁了,比去年大一岁,我妈妈说的。”
他笑了下,“那你明年呢?”
“明年是……八岁了。”
这下几个大人都笑了,小芳没笑,不敢笑。
张涛这时从外走进,看到他,淡淡地叫了声,“大江。”
他也淡淡地回了句,“哥。”
“你回来盖房了?”
“嗯,是啊,请了假回的,东西我都清卖完了,前面我来买下东西,也盯一下嘛,把地基盯好了我就去城里接着挣钱。”
她在菜板上切着莴笋问道,“你那个厂好请假啊?那老板娘也不凶嘛。”
他回道,“凶啊,厂里谁都会被她骂,我也被她骂几回,我都怀疑她有病,整天凶巴巴的。”
“那她也同意你走了啊。”
“请假早跟她请了,请一个半月,工资押金都在那押着呢,给她赔笑脸赔几次,又说好话哄她,她就同意了。”他不爽地,“她是真有病,一把年纪的老女人说个事还要哄她。”
她在想着怎么提让他带自己进城进厂的事,可又觉得现在就说太快了,就没说。
张涛道,“可能她身体有毛病吧。”
“应该吧,她骂起老板来也很凶的。”
“那老板不打她啊?”
他忍不住笑了,“他俩是对打,有次在厂里打起来了,那个沾了胶水的盒子都沾他们脸上了,太好笑了。”
张涛喜色笑了笑,笑完又想起来东西说道,“额,大江,就是你那块地,姐姐他们晚上睡着呢。”
“是吗?”他看向妈妈,“妈,是这样吗?”
她抢先说话,“是在那睡,你盖房我就搬进屋跟爸妈挤挤呗,我也干些事帮着你盖。”
六梅叹气,“又要来挤啰,我这辈子都没睡个好的,都是挤好几个人睡卷着睡。”
他沉声说道,“等房子修起来了,就让妈你睡一个房一个床,还让你最先挑房。”
六梅听这话高兴了,脸笑着,手却摆着说道,“哎呀,我不挑,你挑好了我睡哪个房都行。”
“那不行,你就得最先挑。”
六梅笑的合不拢嘴,“我不挑我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