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我站在大队西侧那条朝西的机耕路上,我看到大路中间的那条沟渠里正奔腾着翻卷着的流水,流水中似乎有许多的鱼正在逆向而游。这一景观,让我目瞪口呆。我突然看到一张很大的嘴巴,正在吸入沟渠中的水。嘴中有着犬牙交错的森森白牙,已经有鱼被洞穿了肚子,扦插在白白尖尖的长牙上,鱼尾仍兀自甩动着。我想阻止这些逆向而游的鱼,但它们都不听我,反而兴高采烈的朝着我笑,一副慷慨从容的样子。这令我大为讶异。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水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大的黑影,朝我狰狞的张开了血盆大口。我看见这血盆大口中居然有一颗巨大的人头,正朝我抛着媚眼,让我心惊肉跳……

家里传来的消息让我大吃一惊!父亲居然被公社叫了去,被隔离审查了!父亲是一个平头百姓,怎么可能与官场上的事有了勾连?得到消息后,我连夜赶去家中。家里已是一片愁云惨雾。问母亲,母亲只是唉声叹气,不知其所以然。问姐,姐更是茫然无措!居然连父亲是因为什么事被叫去隔离审查的都不知道。两个弟弟还小,我知道他们可能连什么叫“隔离审查”都还不清楚呢!

在家里问不出一个所以然,第二天一早,我只得赶去公社大院,我得问清楚是因为什么事吧!公社里的那些干部我没有一个是认识的。好歹,我父亲总被关在这座大院里吧?我一间一间办公室去找。总算有人发现了我的形迹可疑。把我叫到一个被称做工作组的地方。

接待我的是一个本小镇的人。我知道他的家住在南街。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我问他,我父亲在哪儿隔离审查?我得见一见他!他说:

“工作组有规定,既然已被隔离,家属是不能见面的!”

我问:“因为什么事被隔离审查?你们总应该通知家属吧?”

他说:“工作组的领导说了,因为什么事,也不能让家属知道!”

我问:“你是工作组的人吗?”

他说:“我不是。但是,我受工作组的委托问你,你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我说:“真是岂有此理!你不是工作组的人,你跟我瞎掺和什么?我要找工作组的人!”

他说:“工作组的领导都忙着呢!没空来见你!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带给他们!”

我说:“那行!我只是想问一句,工作组有什么权利,把一个无辜的老百姓叫来隔离审查?”

他说:“工作组怎么没有权利!工作组有的是权利!你父亲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连镇委书记也被审查了呢!”

我总算明白了,是因为那个镇委领导的事受了牵连!但是,那个镇委领导有事,怎么会牵连到我父亲呢?自从那个镇委领导与我家宅院后楼的那个女邻居有了那一层暧昧关系之后,父母已明显与他疏远了。显然,我母亲后来找到了女邻居的信息已传到了他的耳中。他也不敢再登我家的门了!

我知道,如果父亲是因为那位镇委领导的事受到什么盘问,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离开了公社大院之后,我直接回了乡下。我觉得没有必要将我已去公社询问这种事告诉母亲和姐姐,我相信,父亲很快便会被送回家的。但是,我才回到大队,大队的一个支委便找了我。说:

“公社已有电话来,让我们对你采取措施。”

我问:“采取措施?采取什么措施?”

他说:“你今天早晨去公社质问工作组了吧?你怎么可以这么莽撞呢!这种地方是你可以随便去问的吗!还好我们跟公社的人说,你在这里一直表现很好,他们才不追究了!不然的话,你还真的要吃苦头了!”

“是吗?”我不怒反笑,“我倒还是真想知道,他们想对我怎么样!”

显然,我的态度也让这位支委吃了一惊!他和事佬一般地打着哈哈说: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也不要再去找他们了!也省得我们难做!”

不到此为止,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我还能跑去公社跟他们吵闹?说实话跟人吵架,我还真的没有学会!在大队,大队的支部书记已经让我仰视了!何况公社里的那些大官!何况是小城下来的那些更大的官!我才去公社这么说了几句,一个电话就追过来了!如果我真的去跟他们争,他们岂不是更加的气势汹汹了!

去大队的砖瓦厂,才干了几天活,大队的那些领导已经在我的心中落下了实在不怎么样的印象。但是,他们毕竟是领导,我一个知青除了“高山仰止”,我又能怎么样呢?好在也并不需要我跟他们打交道,否则不见得会很好的和平相处。我尤其看不惯是,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喝酒的形象。

大队办了一个砖瓦厂,看来,平时手头的钱还真比较宽裕,聚在一起喝酒,便成了他们日常的工作。那种带着微醺指东骂西;那种含着酒意说着平时说不出口的话;那种敞开怀,显示着自己是个领导的丑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但是,我同样领略了那种以酒遮脸诉说出平时不能说的话的笼络人的手段!尤其是那位人高马大的支部书记,平时穿着那件永远敞着怀的军便服,乜着眼看人,粘着舌头讲话的那种作态。实在让人不堪入目!

许多年之后,我已经是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在与底下的那些村支书交往中,我常常不由自主的想起我当知青时,我所碰到的那个支部书记的形象。好在那时我的手下并没有这样经常酗酒的人!不然的话,任是他能力再强,我也一定早已撤了他的职了!在知青眼中的高大形象,在党委书记的眼中,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父亲被隔离审查的消息,肯定已传遍了我干活的那个方寸之地。前两天,在食堂里碰到我还面红耳赤的她,在骤然之间,居然连正眼也不再瞧我一下。我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对我态度的变化。这种感觉像针椎一般地猛扎在我的心头。

我倒不指望,她能表示出一份同情;表示出义愤填膺。但至少也得表示出必要的关心吧,那毕竟是我的父亲哦!她却居然摆出了一个与我全不相干的态度,仿佛是怕沾染了什么似的。真让我原本正要沸腾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我看到了她的为人,也从她的身上我感受到了,那一份世态炎凉。我甚至暗自庆幸还好那天晚上我没有敢越雷池一步。也许在那时的她的心中,同样也存在着这一份侥幸呢,她肯定为自己能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而沾沾自喜了。

几天后的那个中午,干完活后,我随人一起去食堂的河埠洗手。那个白白胖胖的农村女孩悄悄地跟我说:

“你不是说学校的某老师是你同学的妹妹吗?她的哥哥是你的好朋友。你的好朋友今天来看她的妹妹了,怎么不来看你呢?”

“他来看她的妹妹,怎么可能不来看我!”我很自得地说。

“呶!”她朝不远处的石桥努了努嘴,脸红红地说,“人家都已经回去了呢,你还说是你的好朋友呢!”

我抬头朝南侧的石桥看去,我的那几位同学正在下桥,踏上回小镇的路。她的哥哥还一边走一边挥着手在说些什么。这一幕让我目瞪口呆。在我身旁洗手的那个女孩朝我同情的笑笑,站起身子,红着脸扭动着她圆滚滚的屁股跑上了岸去,我却仍蹲在河埠上,看着那几个同学走下了石桥,消失在那片桑地后。我那时唯一的感觉,是我的整个面庞木木的,脸上的皮肤似乎都已在瞬间僵化了。我估计,我那时的脸一定非常的苍白。如果说她的态度的改变,就像是在我流血的心口扎了一锥的话;那么,她的兄长他们的疏远,无疑是在我受了伤的心口,被再砸上一槌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从此之后,我有意识的开始跟她疏远了。其实,我与她在旁人面前也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在食堂就餐时碰到,我不再捕捉她的目光、她的神态;我不再惦念她是否来就餐。有她在场的时候,我无所顾忌的跟别的女孩儿玩笑。她已在我的内心留下了伤口,我只能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让它快快修复!

好在父亲被隔离的时间并不长,最终,以将叠在我家西侧小房间后面的那些房东的旧家具被搬走做了结。这些旧家具,我很清楚是宅院的主人留下的。在宅院被政府没收之后变成了政府的直管公房,我家和在院中居住的其他人家一样是租住了小镇房管所的公房。随着我们姐弟的渐渐长大,租住的房间显得越来越小,父亲只得将宅院的主人留下的这些旧家具尽可能的叠放进一个角落中,为我们辟出更大的生活空间来。

但是,搬走这些旧家具,传到了乡下,竟成了我们家被抄了。据说,还在我家中抄出了金马桶、金脸盆。我不禁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父亲在叠放这些旧家具时我也在场帮忙来着,哪里有什么金马桶、金脸盆,无非是那个木马桶和铁圈上描了金粉;无非是一个被砸出了一个很大的凹坑的铜脸盆而已。

宅院中一直被传埋有大量的金银财宝,莫非这一次在搬这些旧家具时被发现了?这些金银财宝难道就藏在那些旧家具中?藏在橱柜中?藏在箱笼里?也不太可能哦,如果是藏在橱柜中,藏在箱笼里,我在帮父亲叠放这些橱柜和箱笼时,为什么从来也没有发现过?

难道我下乡插队前几年,在才孵了几天的鸡窝中传出的小鸡叫声,来自于这些橱柜和箱笼中?也不可能啊!这些橱柜和箱笼叠放好了之后,外面被父亲用门板挡得严严实实的。这些门板,还被父亲用长长的铁钉死死的钉住了呢!哪里能动得了分毫!恐怕连耗子也钻不进去!

弱不禁风的小鸡能钻的进去吗?听到了小鸡的叫声,我只在宅院内以入地的方式找了一遍,却没有循着上天的思路去寻找。难道是因为我寻找的思路错了,才导致了我遍寻不着?小鸡叫了几声后,便飞去楼上了。这也不可能哦,小鸡又不是小鸟,它能展翅而飞。小鸡虽也长有翅膀,却羽毛未丰,它能飞吗?但是,金银既然会幻化成动物,它能幻化成小鸡,为什么就不能幻化成小鸟呢?也许它还能幻化成一只老鼠,一只黄鼠狼呢!这世上有多少事是能够说得准的呢?今天的是,也许就是明天的非;今天的非,也许就是明天的是!

不过那位同样被隔离审查的领导,最后还是受到了被撤职的处分。至于是因为什么事被处分,却不甚了了。据说,没过几年,他便郁郁而终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撤了职,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不过,我家后楼的那个女邻居,倒似乎并没有人去为难她。也许,被隔离审查的父亲一直咬紧着牙关,没有抖落出这件事来,也算是真心实意的帮了邻居一把!\/\/

笼罩在我家屋顶的那一团乌云,终于彻底散去。她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处事不当。颇有后悔之意。与我同住一个知青点那位女教师传过话来说,某老师说,想来看看你。我故作惊讶的说,干嘛来看我?我不是每天在砖瓦厂干活吗?女教师笑着问我:

“你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吧?”

“没事!”我说,“不是有安眠药吗!吃了药,我睡得像死猪一样!”

“某老师晚上一直也睡不好!”女教师狡猾地说,“你应该去关心关心她哦!”

“你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我正色道,“人家可是官家的千金,我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去接近人家呢?倘如,传出一些闲言碎语来,我不是毁了人家的清白嘛!”

也许是我传出去的这些话止住了她的脚步;也许是她终究不肯放下她的矜持。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内心特别脆弱。根本经不起她的轻轻一击!只要她降尊纾贵的跟着我的女邻居来一趟,也许我会立即冰释前嫌!可惜她没有!她似乎一定要让我明白,她走近我,或者同意我走近她,对她来说,是降格以求,而这恰恰是我的自尊心所不能忍受的!也是我最忌讳的一点!

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她与她同一个生产队的那个小城下来的男知青走得很近。甚至有人看到她跟他在机耕路边的那块桑地中的稻草垛旁幽会!我居然心中很是释然,仿佛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那一块石头!我知道,我与她已经今生无缘!

没有过了多久,我被通知搬去大队住。大队部的西侧新建了一个礼堂。礼堂的大门两侧的房子里安排了合作医疗点。原先设在小学操场南侧的那个合作医疗点搬走了之后,房子空了出来。大队安排让我搬去那儿住。这是一间砖瓦结构的房子,很陈旧的平房。房子的西侧,是一个发水石灰的泥潭。水石灰已被挑走,泥潭却依旧留在房子边。很肮脏的感觉。

房子东邻的那一排平房,是供销社的下伸店。房子的南窗前,便是那条通往石桥的小路。打开房子的北门,和撑起房子的北木窗外,是小学的操场。门是那种木板门;窗也是那种木板窗,是靠竹竿撑起的那种木板窗。房间的中间并没有被芦席隔断。

这显然比我小队的那间蜗居宽敞了许多!我将带来的那张桌临窗放着,桌子上,竖排着父亲帮我借来的那一套司马迁的《史记》。床铺搭在桌子的西侧,紧贴着西墙。北墙的内侧,放着那个水缸和小圆桌。水缸的木盖上,放着那个一直伴随着我的经济炉。我知道,搬到了这里,干活的工场、食堂和石埠都距我只有数步之遥!水缸和经济炉都不会再用。但让我丢弃,我又似乎有些不舍。在这家徒四壁的蜗居内,这些也好歹是几件摆设哦!有一些敝帚自珍。

我让姐请人帮我做一副吊环。铁环上缠着布条的吊环。已被绳索吊在正中的脊梁上。墙角边,放着那对我在家时,自己做的哑铃。房间的地上平铺着小青砖,只是小青砖上已经积了厚厚的泥土,看起来已与泥地坪没有了什么区别。但这毕竟是铺了砖哦,心理上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父亲能将这套《史记》从公社大院里借出来,究竟费了多少口舌?但是这套《史记》在那个年代,确实不是寻常能借得到的。据父亲说,公社大院里管图书室的那个人是他的梅花洲老乡。听说我下乡插队之后,一直在找书看。而先前借的那些政治论着,我又不太喜欢看。便向父亲竭力推荐这套书。

这套书收藏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看的人肯定并不多。书本的截面已成黑乎乎的了。看来是落了灰尘后,用不干的毛巾擦的。让湿了的灰尘染进了书页的截面。但翻开书本,页面上,却仍然十分整洁。这是一套原着,每一页的下端都有许多的注释。但是那些注释大多语焉不详。我只能囫囵吞枣一般的似懂非懂地读着。好在我那时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把那些空余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这部书中了。

食堂里的那位被精简回家的老先生,成了我经常去叩叨的老师。我去叩叨他时,常常看完了一篇本记或列传之后,对整篇已经有了一个总体的认识了,再去讨教篇中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细节,甚至是一个用词。这个细节可能是我认为与通篇语气不和的。或者是这个用词,放在这个句式中是不妥当的,书本的注释上又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的。

这常常让老先生也颇感头痛,也许是他离开教案已太久了;也许是他对古文也并不擅长。他的解释也常常模棱两可。我知道,在小学里的众多教师中,能够与我一起探讨古文的用词和行篇的结构人不太会有。如果,我捧着这部书去向他们讨教,实在有哗众取宠之嫌!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宁肯听了老先生的指教后依然似懂非懂。宁肯让自己深陷于苦苦的思索中,也不愿意捧着书招摇过市。《史记》是难懂的,它的难懂在我去刨根问底时才会显现出来;《史记》又是易懂的,它所讲述的每一事,每一件传记,毕竟都是完整的。它不会牵强附会,甚至是张冠李戴。

这部书的反复阅读,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它不仅为我打开了中国的历史之门。让我看到了古人的思维与今人的思维的明显不同;理解了中国文化中,不绝如缕的那种忠、孝、礼、义。让我领略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那一份精粹!那一份忍!和那一份恕。也逼迫着我对现实,对未来,作一些更深层次的思考。

虽然,我的这一份领略依然是浅层次的;我的这一份思考也是肤浅的!但是,至少我已能用一份历史的目光去看待眼下我尚不很敏感的现实,我能知道,现实中的一切,在历史的长河中,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任何争斗,在历史的长河中,根本溅不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也许,正是这份阅读,助长了我对人、对社会、对现实的理性思考;也在旷日持久的潜移默化中,培养了我逻辑思维的能力和行文遣词中的那一份行云流水和信手拈来的能力!

我不知道,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的住宿条件,为我营造了这么好的读书环境,是不是母亲与镇西的那户人家搞好了关系之后,是镇西的那户人家去帮我争取的?反正,那户人家想让我成为她们家女婿的念头,始终没有放弃过!那天回家,母亲跟我说:

“某某阿伯说,只要你愿意娶她家的女儿为妻,三个女儿随你挑!”

母亲说这话时,让我明显的感觉到她有些兴奋。我知道,母亲最愿意的是那家的三女儿。那家的三女儿确实长得很漂亮,白皙的皮肤有一张很会讨人喜欢的巧嘴。母亲去她家,她总会粘着母亲,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乖乖女模样。可是,那女孩儿也是官家之后这一点让我很发怵。在我的内心,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卑造成了我的极度的自尊。门当户对的想法居然已经很根深蒂固。我仍然以:“我是要去当兵的,到时候我战死在沙场,让人家守寡啊?”来推脱。好像我一当兵,必定会发生战争。一发生战争,我必定会战死沙场似的!全然不顾母亲听了这话之后,会不会伤心。

我在那间原合作医疗的诊所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有人问我:

“你在这间房间已住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了,晚上你曾看到过什么?”

“没有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能看到什么?”

“没有人来陪你睡觉吗?”问的人已经目光闪烁。

“陪我睡觉?”我狐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人在我的背后散布什么流言蜚语。

那个年代,如果年轻的男女未婚被发现住在了一起的话,是要被人耻笑的!难道还有人在关心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应该不会吧?我搬来这里住,与她虽然对门相望,中间只隔开一块小小的操场,但是自从我确信与她无缘之后,我甚至想都没有再想她!平时虽然能时常见面,但我已经将她视为陌人。她自从与她同队的男知青幽会之后似乎也将我视作了路人。\/\/

那么,背后的流言指的又是谁呢?难道是那个胖胖的女知青?这又从何说起?那个胖胖的女知青一直缠着我,我是知道的。但从来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我虽然知道被人喜欢并不是我的错。我也无法去剥夺人家去爱人的权利!但是,她的那一份像牛皮糖似的黏人,实在让我受不了!我去干任何一件活,她都会来磨着做我的上手或者下手!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又黑又粗又胖,圆滚滚的身体移动时,像个皮球在地上滚!我又瘦,又文弱,从哪儿看都活脱脱是一位白面书生的模样,这外表的反差实在也太大了吧!是这份反差才造成了我给她的异性吸引吗?可是她却没有给我任何的吸引。我甚至对她已经不胜其烦!可是,她总是那么乐呵呵地对我的白眼、怒斥全不当一回事。依旧像一块牛皮糖似的粘着人不放!这常常令我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难道是在说她?她就是再不明智,也不会晚上来钻我的被窝吧?再说,我的房间门晚上一直关的紧紧的,又岂是谁想进来就能进得来的!

“你现在住的房间,原来住过一个上海女知青叫某某的!”他说。

“某某我知道啊!”我说,“我来的时候,她还没有病退回上海呢!你是说,她来陪我睡觉?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她比我大了好多岁!她怎么可能……!难道,她从上海回来了吗?”

“不是!”他看着我有些着急,便摇摇头笑着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她来陪你睡觉!我是说,她住在这个房间时,老是说,晚上有个男青年来陪她睡觉!”

“哦!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这是年轻女人在做春梦呢!”

“这不是春梦!”他斩钉截铁地说,“他所描述的那个人,在现实中早已死去多年了!她不曾见过此人,怎么会说出那个男青年平时的穿着打扮?”

“你是说……”我狐疑地看着他,“难道陪他睡的是一个鬼魂?”

“我们也是走访了附近的老人,才知道多年前,桥前的这个漾潭里曾经淹死过一个途经这里的年轻人!”他说,“谁也不知道这男青年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落水的原因。发现他时,他已浮在了水面。从河里打捞上来后,他的肚子里似乎也没有灌进多少水,和平常的人一样,肚腹瘪瘪的,甚至身子也没有被浸泡得发胖!那时候,桥堍边的这一片房子还没有建造,还是一大片桑树地。

“将他拖上岸后,也没有去控他肚子里的水。他的肚子瘪瘪的,也没有什么水可以控的!便将他放在桑地的临路边,希望路过的人,能认出他是谁。去帮助通知他的家人,将尸首领回去。能早日入土为安!但是,过了几天,居然没有人认领。眼见着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说,总这样放在路边也不是一个办法,怪瘆人的,对吧!附近的农户,只能用一领苇席将他卷了。在路边的桑地里挖了一个坑,将它掩埋了。

“你现在住的这间房,正建在当年掩埋他的坑上面!建这种平房,并不需要挖太深的墙基。当初,并没有将他的遗骨挖出来,便将房子盖上去了!”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呀!有这样吓人的吗?

“那个上海女知青住进这间房后,老是说有个男人晚上总来挤她的床!”他又说道,“起先我们也一直认为,年轻的女人孤单了,想男人了。晚上想男人陪她呢!她这是在做春梦呢!其实并不是!她说清楚了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来时,是什么样的装束。简直与许多年前被入殓在房子底下的那个年轻男人一模一样!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当年经手这件事的男人们早已死的死,亡的亡。没有死没有亡的,也已经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谁还记得起这么多年前,给淹死的那个男青年入殓的那一幕,谁还会没事找事地说起这陈年烂芝麻的往事?这女知青是怎么知道这男人死时的穿着打扮的?难道,她能凭空想象得出来?如果她没有很确切地见过,她怎么可能描述的丝毫不差?”

“那他来陪她睡时,有没有说话呢?”我问,“如果他说话了,他又说了些什么?这不是能辨别这陪睡一说的是真是假了嘛!”

“我们又反复问过那个女知青了!”他说,“她一直说,他只是默默地躺在她的身侧,将背对着她,既不说话,也从来不要求她什么。似乎是埋怨她占了他的铺位似的!”

“嗬,这倒是奇怪了!”我说,“他既不说话,也从不要求什么,那他睡在她的身侧干什么?”

“这也是我们一直感到很奇怪的事!”他说,“大队一开始,还以为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呢,是有阶级敌人在蓄意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呢!派了基干民兵特意去公社人民部领了枪支弹药。守在女知青的门外,想来一个瓮中捉鳖呢!跟那个女知青也说好了,让她不要将门插上;一有感觉他睡在她身边了,立即拉亮电灯,我们可以去抓个正着。但是你猜怎么着?结果,她不停地拉亮电灯,守在门外的民兵不断地冲进门去。她的床铺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的人!可是,她却偏偏又说,拉亮了电灯,人就不在了!拉灭了电灯,人又出现了!你说这件事怪不怪?”

“这到确实有些怪”我顺着她的口气说,“可是,我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看到有人躺到我的身边来!”

“大概因为你也是个男人吧!”他的口气似乎有些惋惜,显然,如果我也是一个女知青的话,他肯定又有故事可以讲了!

“是啊,如果我是个女人的话,我一定帮你将这个鬼魂逮出来!”我笑着说道。我虽然嘴中豪气干云,心中却也有些打鼓。如果在夜里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我会不会嚎叫着逃出这间屋子去?

回到家,母亲居然也问起这件事!显然,这个传闻已传到了父母的耳中。母亲说:

“在帮你搬房间,吊蚊帐时,我特意在帐子的竹竿上绑了一根红布条!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哦!小心使得万年船!”

我说:“这是一个男鬼,我对它没有吸引力!如果是一个女鬼的话,我倒也不怕她来!”

“如果被女鬼缠住,那你就完了!”母亲说。

“鬼怎么会来缠我呢?”我说,“我的桌子上有这么长的一整排书本!一字千钧!这每一本书,该有多么大的份量啊!这岂是一个鬼所能承受得了的!而且,我的肚中又读进去了这么多的书,还不是会把鬼吓死!”

“好了!好了!你厉害好不好!”母亲说。

父亲的脸上满是得意。父亲知道,我所说的这一整排书,正是他帮我去借来了!他能不得意吗?

大队的团支书来找我,说对我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认为我完全符合入团的条件,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支书是一个长着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说实在的,对于入团问题,我到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不是我不要求进步,而是我一直对政治很迷惑。下乡插队已经两年多了,我实在看不出,也感觉不到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在农村这个广泛的天地里能有多大的作为!

农村的天地,确实很阔很广。但农村人的心胸却是如此的狭窄!这能让我接受到什么样的再教育呢?下乡之后,看了这么多的马、恩、列、斯、毛的着作,我是越看越糊涂了。但是,这一种的糊涂却又不太能够说得出口。我唯一的感觉是除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着作还有一个理论的体系外,其他的那几位,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是把夺取政权作为自己的述说的唯一目的的人!

这便是政治哦。团支书见我沉吟着不说话,以为我腼腆,以为我不好意思。他哪里知道,我的思维一下子已经飞得好高好远。便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

“你明天将入团申请书交给我,我还得向大队党支部汇报呢!明天写好应该问题不大吧!你一直在看书,写份申请,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说罢,也不等我回答,便已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他果然又来了。好在我已准备好,便将申请书交给了他。他接过申请书后也没有展开看,往口袋里一塞,便转身走了。几天之后他来通知我,说我已被批准入团。说今后团组织有活动要踊跃参加!但后来,团组织从来没有活动过,我自然也没有办法去踊跃。我似乎依旧很自在,没感觉受到了什么束缚。这似乎很合我意,我也再没有将它当成一件事。

几年之后,我已离开了农村。听说,这个当年的团支书已成了一个货郎,是不是整天挑着货郎担、摇着拨浪鼓?我倒不是很清楚,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货郎似乎就应该这副模样。而且,他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子,着实便是一副标准的农村货郎形象。当年在大队当团支书,实在是太委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