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东荒,吹得屋檐下那盏油灯微微摇曳。
火光未灭,反而愈发明亮。
一点灯火,映出一个模糊身影——苏辰的投影静静立在村口,衣袍无风自动,眉心微蹙。
他能感觉到,这方天地正在悄然复苏。
干涸百年的灵泉自地底涌出,清流潺潺;原本贫瘠的山岭泛起淡淡青气,枯木逢春,竟有灵草破土而生;就连林中野兽也不再奔逃,反而盘坐于石上,笨拙地吞吐着天地间稀薄却纯净的灵气。
这一切,皆因那一盏盏不灭的长明灯。
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一盏小油灯,或铜制、或陶碗盛油,简陋至极,却日夜不熄。
孩童清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齐声诵念那句已成启蒙经文的开篇:“混沌初分我先觉,万法归元道自存。”声音稚嫩,却如晨钟敲响,震动地脉深处沉睡的灵机。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检测到‘民间道统萌芽’——信仰雏形与修行启蒙同步发生,洪荒本源轻微修复……贡献度回升!
无敌领域范围扩展至一百二十万里!】
苏辰眸光一闪,心中微动。
这是《混沌归元真经》真正落地的开始。
他缓步前行,穿行于村落之间,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
忽然,前方山坡上一座低矮祠堂引起了他的注意。
泥墙草顶,歪斜欲倒,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木牌,依稀可见四个字:“归元祠堂”。
推门而入,一股檀香混着陈年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堂中供着一尊泥塑像,粗劣不堪,五官模糊,但姿态分明是当年他在山巅讲道时的模样——左手负后,右手轻抬,似在点化众生。
香炉里三支残香燃尽,灰烬未散,旁边跪着一位盲眼老妪,双手合十,口中喃喃:
“道主啊……我家孙子昨儿夜里梦见您了。您站在云上,教他怎么呼吸,说要‘纳混沌之气入肺腑,吐浊留清’。他醒来就能看见空中飘的东西了,金的、蓝的、绿的……说是灵气?”
老人声音颤抖,满是虔诚,“他还小,不懂这些,可我能听见他打坐时的气息,稳得很呐……求您保佑他,别走远了……灯不能灭,您说过,灯不能灭……”
苏辰站在她身后,久久未语。
心湖震荡,如古井投石。
他曾以为,拯救洪荒,靠的是功法、是系统、是逆天改命的布局。
可此刻他才明白,真正支撑这一切的,是这群最平凡的人,用最朴素的方式,在黑暗中为他点亮的一豆灯火。
他们不信圣人,不拜天道,只信那个曾在雨夜替他们挡雷劫、在瘟疫中送药草、在田埂边讲大道的身影。
这才是真正的“道在人间”。
他缓缓上前,指尖轻触泥像额头,一缕残念悄然封入泥胎之中。
刹那间,整座小庙轻轻震颤,仿佛被注入某种古老律动。
屋顶漏下的月光竟凝成丝线,缠绕在塑像周围,形成一道肉眼难见的因果锚链,直连九霄之外的星图红点之一。
从此,这座偏僻山村,将成为他在北域最稳固的显化节点。
就在此时——
“嗡!!”
影缚猛然从虚空中浮现,战铠虚影布满裂痕,却死死挡在苏辰身前,沙哑怒吼:“主人!地脉异动!它醒了!”
与此同时,南方天际,洛曦所撑起的五彩神穹骤然一暗。
原本绚烂如锦缎的光幕,此刻边缘已经开始褪色,像是被无形之物缓慢啃噬。
她悬浮高空,白衣染血,双臂微颤,曦光神魔之力近乎枯竭。
“快……”她咬牙传音,声音断续,“黑骨柱裂缝……有东西出来了……不是魂魄,不是邪煞……是一种……会吞噬记忆的寂静……”
苏辰瞳孔骤缩。
下一瞬,一股腥臭气息顺着大地脉络蔓延而来,所过之处,草木瞬间化为飞灰,动物躯壳完好,体内灵魂却已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啜泣”——不,那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呼吸。
【警告!
检测到高维污染源逼近——‘寂静吞噬之主·毗荼’正尝试具现本体!
一旦其完全降临,将引发‘认知湮灭’,所有关于宿主的记忆将被抹除,连带功法传承、信徒信念、地脉共鸣全部崩解!】
苏辰立于祠前,望着远方逐渐被黑雾侵蚀的原野,眼神渐冷。
而是存在本身的争夺。
若他消失于众生记忆,那一切努力都将归于虚无。
“看来……”他低声自语,身影在灯火中渐渐淡去,“有些旧账,必须亲自去清算。”
忽然,影缚抬起残破的手臂,指向北方极寒之地。
“主人,您看。”
在那里,星空之下,大地裂开一道幽深缝隙,寒气冲天,隐约可见巨大龙骨交错堆叠,宛如山脉倒悬。
而在那深渊底部,一丝极为微弱、却又无比暴烈的气息,正缓缓苏醒——那是愤怒,是不甘,是亿万年前战至最后一刻也不肯低头的咆哮余音。
苏辰凝视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似蕴含雷霆:
“北冥葬龙地……原来如此。”
灯火摇曳,映照着他半透明的身影,仿佛随时会消散。
但他眼中的光,比任何星辰都要炽烈。
这一路,万家灯火接他归来。
而下一步,他将踏进那片连天道都不愿提及的禁忌之地。
北冥之极,万古寒渊。
风已止,声已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缕微弱却执拗的灯火,在无边死寂中摇曳不息。
苏辰的身影由虚转实,又一次在香火愿力的牵引下显化于冰原之上——这一次,是第三十六座归元祠堂的灯焰最后燃烧到了极致,信徒跪地叩首,以心头精血滴入油盏,才堪堪将他从遥远之地“接引”至此。
一步踏来,步步皆血。
三十六座庙宇,三十六盏长明,串联起一条横跨东荒、贯穿北域的信仰通路。
这不是飞行,不是瞬移,而是被万千凡人用信念一寸寸托举而来的“神临”。
途中阴风怒号,九幽煞气如刀割神魂;星月尽隐,黑云压顶似天道遮眼。
曾有邪祟夜行,欲扑灭村落灯火,却被残存的截教弟子结阵死守——那些曾在封神劫中侥幸活下的散修,如今成了护道之人,哪怕只剩半具残躯,也要以法印镇火,以精魄燃灯。
他们不信圣人,只信归元道主所传之道:道在人间,灯即心光。
终于,他立于北冥葬龙地的边缘。
脚下是万丈冰渊,寒气如刃,连空间都冻结出蛛网般的裂痕。
深渊之下,巨骨纵横交错,宛如上古巨龙盘绕成墓,又似远古战阵尸骸堆叠成山。
中央一座悬浮的青铜残碑,八个古篆铭刻其上:“巫断脊梁,龙葬寒渊”,字字如雷,震得神魂嗡鸣。
苏辰静静望着那碑,眸中映着冷光,心中却翻涌如潮。
他知道这地方的禁忌——昔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十二祖巫兵败身陨,肉身崩解,精魄不散,被天道镇压于此。
此地非但埋葬了巫族最后的尊严,更封印着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秩序的“遗怒”。
传说中,连圣人都不愿轻易踏足此地,因这里的每一块骨头,都浸透了对天道的反叛意志。
可也正是这种意志……最接近大道本源。
“师父啊……”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说万仙皆可成道,可若连失败者的怒火都无人承接,那这‘道’,又岂能称全?”
话音未落——
轰!!!
整片冰原猛然炸裂!
一道布满古老符文的巨大臂骨破冰而出,粗如山岳,长逾千丈,骨节之上仍缠绕着混沌雷纹与祖巫图腾,直指苍穹,仿佛自沉眠中抬起的手,要撕开这片压抑亿万年的天!
风起!雪啸!虚空震荡!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回应——一种跨越时空的叩问。
是谁,在呼唤我们未曾熄灭的恨?
是谁,敢站在这片被放逐之地,说要承下这份怒?
苏辰立于崖畔,衣袍猎猎,灯火在他身后缓缓升腾,凝聚成一道淡淡的光茧,将他护住。
影缚低吼一声,战铠虚影再度浮现,虽残破不堪,却昂然挺立于主君之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由亿万愿力凝成的短戟,锋芒直指深渊。
他没有退。
反而向前,迈出一步。
脚尖落地的瞬间,三十六座香火庙同时震颤,信徒齐齐抬头,眼中泪光闪动——他们“看见”了,道主正代他们走向那无人敢踏的终焉之地。
而在冰渊最深处,最后一盏香火灯悄然亮起,微弱如萤火,却穿透了万载寒冰,照亮了一角沉寂已久的祭坛轮廓。
那里……并非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