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径直坐到王夫人榻前,拉着她的手,表面上一脸关切:
“妹妹快别伤心了,身子骨要紧。这娘家的事儿啊,也是天数,谁也料不到的。你如今只管好生养着,府里的事儿自有老太太和我们呢……”
话虽如此,她眼底却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她心中已在盘算,二房如今失了王家的倚仗,这管家的权力,合该落到她这长房媳妇手里了吧?
然而,贾母接下来的安排,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贾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了一旁神色复杂的王熙凤身上,沉稳开口道:“凤丫头。”
王熙凤心中一凛,连忙上前一步:“老祖宗。”
贾母淡淡道:“二太太如今需要静养,府里这管家的事,千头万绪,总得有人操持。你年轻,脑子活络,办事又可靠,往后,就由你暂且把这担子挑起来吧。”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王熙凤脑中“嗡”的一声,又是欣喜又是发愁。
喜的是,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执掌荣国府中馈,这是她能力和地位的体现。
愁的是,如今贾府外强中干,入不敷出,再加上王家刚倒,各方关系需要重新打点维系,这绝对是个烫手山芋,一个处理不好,便是里外不是人。
而一旁的贾赦和邢夫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贾赦梗着脖子想说什么,却被邢夫人悄悄拉了下衣袖。
邢夫人脸上那点假笑彻底维持不住了,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愤满。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宁可用孙媳妇王熙凤,也绝不肯将权力交还到他们大房手中!
可面对贾母的决定,纵有千般不满,贾赦夫妇也不敢当面表达,只能强压着怒火,讪讪地站在一旁。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恭敬地福身行礼:“孙媳……孙媳遵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老祖宗信任。”
一场因王家覆灭而引发的贾府内部权力更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唯有榻上的王夫人,紧闭的双眼中,泪水流得更凶了。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娘家,更是她在这深宅大院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
众人得了贾母的吩咐,或真心或假意地安慰了王夫人几句,便陆续退了出去。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王熙凤还立在榻边,空气中弥漫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王夫人强撑着病体,挣扎着靠坐起来一些,目光落在王熙凤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与希冀。
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但仍存着一分侥幸,希望能凭借往日的情分和姑侄关系,让王熙凤对自己言听计从,多少保留一些影响力。
王夫人开口,声音虚弱,“凤丫头……如今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家里这一大摊子,少不得要劳累你。你……你是个有主意的,往后有什么事,咱们娘俩……总要多商量着来。”
她话没说透,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想让王熙凤遇事向她请示,听从她的“指点”。
王熙凤何等精明人物,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她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感激,上前一步,握住王夫人的手,语气真诚:
“姑母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次风波,侄女我能侥幸脱身,没被王家的事牵连,还不是多亏了老爷和太太?这份恩情,凤丫头我时刻记在心里,不敢或忘。往后家里的事,自然还是太太您拿大主意,我不过是跑跑腿,听吩咐办事罢了。有什么事,定当第一个来回禀姑母,断不敢自作主张。”
王熙凤何等精明,表面上是感恩戴德,唯王夫人马首是瞻,将姿态放得极低。
实际上,到手的管家实权,是绝不可能再拱手让出的。
王夫人被王熙凤这番“漂亮话”哄住,见她态度如此恭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心底也生出一丝安慰。
她想着,虽然遭此大难,权力被夺,但终究是勉强度过了危机,凤丫头又还算懂事,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准备安心静养一段时间。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哭喊由远及近:
“母亲!母亲——!”
帘子被掀开,贾宝玉如同受了惊的兔子般冲了进来。
他发冠歪斜,衣衫不整,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一头就扑到王夫人床前,抱着她的腿放声大哭:
“母亲!他们……他们把我赶出来了!国子监……国子监不要我了!呜呜呜……”
王夫人心头剧震,刚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堵在了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王熙凤也是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妙。
……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之前,国子监内。
宽敞明亮的学堂内,贾宝玉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方才先生宣布了上次月考的成绩,他竟名列前茅,得了先生的当众夸奖。
周围同窗那些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让他飘飘然如同饮了醇酒。
他心中豪情万丈,暗自攥紧了拳头发誓:“我贾宝玉定要奋发向上,考取功名!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并非只会吟风弄月!届时,定要将那贾环踩在脚下,让他知道谁才是贾家真正的希望!还有林妹妹……”
想到林黛玉,他心头一热,更坚定了要凭自身本事“夺回”她的念头。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幻想中时,学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与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学堂的宁静。
“怎么回事?”
“是骁骑卫!”
“他们来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