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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锦堂现春深 > 第76章 往日孽债,人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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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往日孽债,人心叵测

陆皓凝缓缓放下乌木勺,取过一旁洁净的布巾细细揩了手,这才直起身,抬起眼来。

她眸光清润,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迷惘与无措。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妹妹实在不解。”

“母亲抱恙,妹妹心下焦急,正为母亲煎煮安神汤药,何来下蛊一说?”

陆归芸见状更是怒火中烧,见她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只觉刺眼至极,认定她是装腔作势。

她一步上前,竟是不由分说,猛地一挥手将那药罐扫落在地。

“哐啷”一声脆响,砂罐碎裂。

滚烫的乌黑药汁四溅开来,瞬间濡湿了陆皓凝素色的裙裾,留下大片深渍,蒸腾起一股浓郁的苦气。

“少装蒜!我母亲从碧云寺回来就失了魂,口口声声嚷着见了鬼!”

“定是你这搅家精搞的鬼!说!你在寺里做了什么?!”

陆皓凝不闪不避,甚至未曾低头去看狼藉的裙摆与溅上药汁的绣鞋。

只是眼圈迅速泛了红,一层薄薄水雾霎时盈满那双清澈眼眸,欲坠未坠,显得委屈又惊惶。

“姐姐真是冤枉死妹妹了…母亲在寺中突然说看见了赵姨娘,妹妹也吓坏了…”

“赵姨娘?”陆归芸满腔怒火一滞,面露疑惑,“那是谁?”

她隐约觉得这称呼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陆皓凝微微睁大了眼,泪珠悬在纤长睫毛上,故作讶然。

“姐姐…竟不知么?”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约莫十年前,府里曾有一位赵姨娘,颇得父亲爱重…”

“后来,在一个冬日里,投井…自尽了。”

她略作停顿,目光轻飘飘掠过陆归芸骤然僵住的面庞,声音缥缈。

“听说…投井的时候,穿的就是一身红衣裳。”

陆归芸脸色倏地白了白,某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似乎被这句话悄然勾起。

她强自定了定神,挺直背脊:“你、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无凭无据,攀扯这些陈年旧事作甚!”

“我这就去回禀父亲,说你心思恶毒,诅咒嫡母!”

陆皓凝却上前一步,逼近她,轻声问道:

“姐姐确定要此刻去惊动父亲?”

她目光扫过陆归芸身后竖起耳朵的婆子,又落回她脸上,细细欣赏着对方眼底闪过的慌乱,方缓缓接道:

“若父亲深究起来,得知母亲是因为当年害死赵姨娘,如今才被冤魂缠身,惊悸失魂…”

“姐姐以为,父亲是会细查旧事,还是会急着掩盖,第一个迁怒于将事情闹大的人?”

陆归芸猛地后退半步,如同被烫着一般,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害死…”

陆皓凝不紧不慢地打断她。

“是不是胡说,姐姐稍后不妨悄悄去问问府里的老人。”

“譬如…看守后园角门的李婆子,或者早已荣养的王嬷嬷…她们或许还记得一二。”

她站直身体,恢复了那副温婉无害的模样,语气平淡却字字千斤。

“听说,当年赵姨娘死得蹊跷,父亲是为了陆府声誉和自身仕途,才硬生生压下来的。”

看着陆归芸血色尽褪的脸颊与微微发颤的手指,她浅浅一笑,又慢悠悠补上一句,如同最终轻轻落下的铡刀。

“如今,姐姐与睿王殿下佳期已定,赐婚在即,若在这个当口,传出未来睿王妃的生母身上背着人命,惹得冤魂索命,家宅不宁…”

“姐姐猜,宫里和睿王府,会怎么想?这桩天大的好姻缘,还牢靠么?”

陆归芸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只余满心恐惧与后怕。

“我…我…”她色厉内荏地试图辩解,最终却只是猛地转身,踉跄着朝外跑去。

心慌意乱之下,竟被门槛绊了一下。

她“哎哟”一声,险些栽倒在地,幸得旁边婆子手快扶住,才免了更难堪的场面。

陆皓凝缓缓踱至廊下,静静望着陆归芸在丫鬟婆子簇拥下,几乎是仓惶逃离梨香院的背影。

对方鬓发散乱,步履凌乱,早已失了来时的半分威风。

檐角垂落的阴影恰好遮住陆皓凝半边脸颊,明暗交界处,神情莫辨。

半晌,她才轻叹一声,渺茫难寻。

“姐姐慢走,地上滑,当心脚下。”

.

陆府,正院。

柳平芜的病,毫无起色,反而愈发沉重了。

她夜夜惊悸难眠,稍有风吹草动便悚然坐起,一双枯槁的手死死揪着锦被,口中含糊呓语着“红衣”、“井水”、“别过来”之类的字眼。

不过几日功夫,人已迅速憔悴脱形,眼窝深陷,目光涣散,竟透出几分灯枯油尽之兆。

陆无涯起初尚能强作镇定,呵斥她胡言乱语,责令下人紧闭门户,严禁流言外传。

可渐渐地,听着枕边人夜夜哀嚎,目睹她那日渐癫狂的模样,他自己心底那点强压下的鬼祟也开始探头探脑,搅得他心神难安。

毕竟,当年赵姨娘的死,他比谁都清楚。

陆无涯本是寒门孤雏,自幼父母双亡,在远房叔父家中寄人篱下,尝尽世态炎凉。

那些年,他蜷缩在柴房角落,借着灶膛余烬的微光苦读,冬夜冻疮溃烂的手指紧握书卷,夏日蚊虫叮咬亦不敢分神。

他深知,唯有科举及第,才能挣脱这泥沼般的命运,故而焚膏继晷,萤窗雪案,未敢有丝毫懈怠。

寒窗十余载,终是皇天不负,让他在弱冠之年高中举人,后又得授官职,一步步挣脱了昔日的贫贱。

然而,官场浮沉,岂是寒门子弟单凭才学便能立足?

他深知若无倚仗,终将如浮萍无根。

故而当年求娶柳平芜,固然因她容貌尚可,更因她是柳家嫡女。

柳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却也是诗书传世,在朝中颇有清望与人脉。

他需要柳家的势,正如饥渴之人需要水。

这桩婚姻,是他精心算计的第一步棋。

岳父的提携,妻子的嫁妆,同僚的高看,皆成为他攀爬的阶梯。

他善于钻营,懂得隐忍,惯会审时度势,在官场上如履薄冰,却也步步高升。

早年贫贱刻入骨髓的恐惧,化作他对权势利益的极致渴望。

他可以是温文尔雅的女婿,可以是雷厉风行的官员,但骨子里,终究是那个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冷酷自私的寒门子。

每当夜深人静,他望着身旁熟睡的柳平芜,总觉枕边如有芒刺。

她越是无意间流露优越,他越是想起自己曾伏地捡拾旁人丢下的冷馒头。

这份恩,成了他心底不能言说的耻。

自私自利,利益至上,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什么结发情,什么妾室泪,都比不上他的官袍与乌纱。

于他而言,情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自身的仕途安稳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那赵姨娘,本是他一段不合时宜的真情,她婉约解意,是他枯寂官场中难得的慰藉。

可当柳平芜因妒下手,设计诬陷,将赵姨娘推入废井时,他惊怒过后,迅速冷静,权衡利弊。

他甚至没有过多质问柳平芜。

只因那时,他正有一桩紧要公务需得柳家岳父助力,再闹出宠妾灭妻、家宅不宁的丑闻,无异于自毁前程。

所以他默许了,选择将真相掩埋。

甚至亲自出手,以权势银钱打点,将“失足落井”的定论牢牢钉死。

这步步为营的仕途,是他呕心沥血所得,他绝不容许出任何差池。

可如今,柳平芜突然疯癫,日夜哭嚎赵姨娘红衣索命,字字句句皆戳中当年不可告人的隐秘。

陆无涯表面强压,心里却也忍不住发了毛。

那些他以为早已被权势与时光尘封的过往,竟借着发妻的疯癫,再次搅动起深藏的恐惧。

他忍不住想,莫非真是报应?

可他这一生,如履薄冰,奋力攀爬,又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