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资本的触角
吴秀芳带着林辰给的药材和一丝渺茫的希望离开后，诊所里短暂地恢复了平静。苏沐雪没有立刻提起投资的事，她只是倚在药柜旁，看着林辰一丝不苟地清理针具，擦拭桌面。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
“你这里，”苏沐雪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怕打破这份宁静，“快装不下了。”
林辰动作未停，将最后一根银针收入布袋：“还行。”
“早上的钱金山，下午的吴阿姨，还有外面排队等着复诊的街坊。”苏沐雪列举着，“你一个人，加上楚瑶，能接诊的量有限。而且，像陈默、吴阿姨女儿那样的病人，需要长期的、细致的调理，会占用你大量精力。”
林辰抬起头，看向她。他知道她话里有话。
苏沐雪迎着他的目光，不再迂回：“我之前的提议，是认真的。苏氏集团可以注资，不是收购，是合作。我们可以找个更大的地方，或者直接开分店，引入现代化的管理，聘请更多的医护人员。你可以从繁琐的日常诊疗中解脱出来，专注于疑难杂症和医术钻研。”
她的话语清晰而有条理，带着商业女性特有的干练和说服力。楚瑶在一旁整理病历的手慢了下来，她也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想些什么。
“更大的地方，更多的医护，”林辰重复了一遍，语气没什么起伏，“然后呢？诊疗费用水涨船高？像钱金山那样的病人成为主流，而吴阿姨那样的，被门槛挡在外面？”
“我们可以设定不同的诊区，或者成立慈善基金！”苏沐雪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立刻回应，“富人的诊金可以用来补贴贫者的治疗。规模化运营，效率更高，总体能救治的人也会更多。林辰，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需要一个平台，一个团队。”
她走近几步，眼神灼灼：“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资本玷污了医者的纯粹。但资本也可以是工具，用好它，能让你的医术惠及更多人。难道你不想看到辰瑶诊所不再只是一间小门面，而是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让所有相信中医、需要帮助的人都能看到希望的地方吗？”
这番话带着煽动性，也戳中了林辰内心某个角落。他下山的目的，不仅仅是寻亲，还有守住中医正统，让传承发光。固守一隅，固然能保持纯粹，但影响力终究有限。
楚瑶忍不住插话：“苏小姐说的……其实有道理。林医生，我们现在每天饱和运营，很多外地来的患者等很久才能排上。而且，像陈默和即将来的吴小花，他们的治疗周期长，确实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和资源支持。”她顿了顿，看向林辰，“只是……扩张之后，还能保持现在这种……氛围吗？”
她说的“氛围”，指的是林辰亲手建立起来的，那种不同于冰冷医院的人情味和信任感。
林辰沉默着。他想起师父玄机子，一生居于深山，救治的多是山民，名声不显，却活得坦然自在。他也想起自己下山时的初衷。苏沐雪的提议，像是一股汹涌的潮流，要将他推向一个更广阔，但也更未知的舞台。
“我不反对更好的环境和团队。”林辰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但我有条件。”
苏沐雪眼睛一亮：“你说。”
“第一，诊疗的核心权必须在我手里。用什么药，定什么价，治或不治，我说了算。资本不能干预诊疗过程。”
“可以！我们只提供管理和资金支持，医疗完全由你主导。”苏沐雪毫不犹豫。
“第二，诊金制度必须保留，富者多酬，贫者减免，这条底线不能破。你们可以设计更完善的补贴流程，但不能因此拒绝任何一个付不起钱的病人。”
“这点我可以写入合作章程，设立专项救助基金，由你审核支配。”苏沐雪点头。
“第三，”林辰看向苏沐雪，目光锐利，“扩张的目的是为了救治更多人，不是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如果将来，我发现资本的方向偏离了这个初衷，我会随时终止合作。”
他的条件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苏沐雪与他对视，没有退缩，反而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这三条，正合我意。如果我只是想投资一个赚钱的医疗机构，江城有的是选择。我选择辰瑶诊所，选择你林辰，看中的就是你这份不同于常人的‘仁心’和‘本事’。我们要做的，是一个能真正立足长远，有口碑、有担当的品牌，而不是短期敛财的工具。”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快速调出一份简单的构想图：“你看，这是我的初步设想。我们可以先在城南选址，建立‘辰瑶中医馆’总馆，这里保留现有的模式和价格体系，作为基础和标杆。同时，在市中心或高端社区旁，开设‘辰瑶健康管理中心’，针对高端客户提供定制化的养生、调理服务，收费可以市场化，利润反哺总馆的普惠医疗和疑难病症研究……”
她侃侃而谈，屏幕上展示着清晰的规划图、预算分析和市场定位。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偶尔送来药材的富家千金，而是一个精明干练、拥有强大资源和支持能力的商业伙伴。
楚瑶看着屏幕上那些专业的图表，又看看神色平静但眼神专注的林辰，再看向光芒四射的苏沐雪，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有些自惭形秽，又有些莫名的期待。如果真能如此，林医生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能救的人，是不是会多很多？
林辰听着苏沐雪的阐述，没有立刻表态。他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到现在这种虽然忙碌却简单的状态了。他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疾病，还有更复杂的管理、人际甚至商业斗争。
苏沐雪说完，期待地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诊所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林辰的目光从平板电脑上移开，再次落到那枚被夕阳映照得泛着温润光华的玉佩上。玉佩安静地贴在他的胸口，似乎与这世俗的商业计划格格不入，却又隐隐指引着更远的未来。
“计划很详尽。”林辰缓缓开口，“但我需要时间考虑。”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接受。
苏沐雪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她收起平板，笑容依旧得体：“当然，这不是小事。你慢慢考虑，有任何想法，随时找我。”她知道，对于林辰这样的人，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她告辞离开，诊所里又只剩下林辰和楚瑶。
楚瑶看着若有所思的林辰，轻声问：“林医生，你……动心了吗？”
林辰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都市。苏沐雪描绘的蓝图，确实很有吸引力，那是一条能让他医术价值最大化的捷径。
但捷径，往往也意味着更多的未知和风险。
“楚瑶，”他忽然问，“你觉得，一个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楚瑶愣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回答：“是能治好病吧？”
林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能治好病，但更重要的，是记得为什么要治病，为谁治病。”
他转过身，看着诊所里熟悉的一切，看着药柜上那些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材。
“扩张与否，不在于规模大小，而在于初心是否还在。”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他眼中映出斑斓却冷静的光点。苏沐雪伸出的资本触角，带着机遇与诱惑，已经触碰到了辰瑶诊所的门槛。而林辰，站在门槛之内，需要做出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决定。
这个决定，关乎医术的走向，也关乎他未来将要踏上的道路。